在我的思维因恐惧而凝滞,尚未来得及反应之刻,我那神奇的超维视角——该死的——便将“视野”拉近,将看似“曲线”和“曲面”的东西事无巨细地展现在我的感知中。那难以描述的扭曲光晕——也许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黑暗,在这个视角下就像是横贯天际的极光一般,精妙绝伦而又捉摸不定。然而,我丝毫没有感受到见到极光的愉悦;相反,那不断旋转的邪恶光晕就像是漩涡一般,将我的意识一节节吞没。
但我的意识绝不甘心就此屈服、沉沦。精、炁、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我的意志下统合为一体,要从这无形的囚牢里挣脱出去。我似乎大叫了一声,身形猛然后退,直到狠狠地撞在坚硬的岩壁上。疼痛渗透了背后的每一寸肌肉和骨骼,但某种比疼痛更加可怕的事物夺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这不是一场幻觉或噩梦,那个“东西”现在就处在我的前方,就处于这个地下洞穴里面,阻挡在我和塔特尔之间。
很难用我所熟悉的语言描述它的模样或者构造,但毋庸置疑,它来自那个有着三颗太阳的恐怖世界。它的“上半身”似乎延伸出许多触手状的肢体,又有点像是我曾经见过的那棵大树伸展开的扭曲枝干,而其躯干中央是不断旋转变幻、似乎直通虚空的、深渊般的口器。
恐惧麻痹了我的肌肉,让我紧紧地靠在岩壁上,一时间竟不能逃离这个怪物——但是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我身上。那散发着亵渎神明的光晕、虚无缥缈而又柔顺可塑的东西插入上方的岩石,对三维世界里的坚硬实体物质视若无物——首先是那些触手状的肢体,然后是或许可以称之为躯干的部分。
它的动作跨越了三次元空间的距离限制——在超维视角下,我看到遥远的地方,和我们这里相隔着无数岩石、洞穴和地下暗河的另一端,有一个昏迷的人形身影被那无以名状的肢体缠住,尔后那具身体,连通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透过那怪物的口器,缓缓地沉入虚空。
就在这时,施加在我身上的无名束缚好像突然间消失了。“快跑,塔特尔,从你那边下去!”我一边大喊着,一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施展那穿梭时空的能力——我绝对不愿意和身前阻挡着的怪物有任何接触。我锁定了一根自地下河突出的石柱,同时惊愕于那个怪物在更高维度上无以名状的身体结构,然后撕裂时空,瞬间出现在石柱上。
“云!怎么了?发生什么……”
刚刚自沉睡中醒过来塔特尔,正下意识地出言询问,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视线正巧对上了怪物身体中央的黑洞,但随即我便感到无法阻挡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我淹没在内——那怪物的注意力看起来已经由被吞噬的那个倒霉蛋转移到我身上,不但对近在咫尺的塔特尔视而不见,反而将那漆黑的深渊入口对准了我。那些构成它身体的曲线和曲面开始以一种怪异的方式进行波浪状运动,接着我感到一股作用在灵魂上的恐怖吸力从对面传来,而身躯则如同坠入冰窖一般,四肢气血冻结凝固——但很快这些感觉连同恐惧的情绪都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连神经系统也要停止工作了似的。
这时,一种古怪的思绪——或许我该称之为“信息流”吗——开始侵袭我的意识,而我几乎是在一刹那间便在思想上远离了一切人类熟悉的事物。我又回到了那个有着三颗太阳的神奇世界。那座耸立在蓝紫色汪洋旁的雄伟神殿,那无可名状的蓝紫色阴影,还有那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的巨大黑色三角形。
但是,这一次我所感知到的远不止如此。在某个不存在的瞬间,我的心智好像和那怪物的心智交融在一起——不,更像是我侵入了它的思维核心——然后错综复杂的思维活动,还有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广阔世界,纤毫毕露地展现在我的心灵中。
我忽然间意识到了许多事情,例如说之前那个昏迷的人正是失踪的马洛里——他是因堪诺克城中某个隐秘势力的密探,而他被这个怪物,以及其背后的力量盯上的原因是某件不该属于俗世凡人——“凡人”的概念包括梦境世界的居民——的宝物。那是一条镶满符文的、破旧的宽腰带,材质未知,腰带中央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底座,很明显缺失了某个部件,而怪物知道那个缺失的部分正是它辅助佩戴者前往时间之外的地域的关键所在。
但这些情报只是那信息洪流中的一小朵浪花。记忆与想象变得模糊而混乱,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模糊”“混乱”的评判不过是基于我身为人类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而言——然后在某一个似乎不存在的时刻,我好像突破了因果联系和三维空间的束缚,而接下来我所见证的已然是无法用文字来描绘的诡奇壮丽景象。
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办法确定当时我在这种状态下持续了多久,也许时间对那个状态下的我来说毫无意义。当我最终“苏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塔特尔起腿侧踹的身影。灌注了超凡力量的肉体狠狠地撞在怪物那似乎没有实体的身躯上,像是击打在一个充满弹性的橡皮球上,只见什么东西从它体内被打飞出来,朝我飞来,而那怪物则胡乱晃动着身躯朝下方坠落。
我伸手一截,是怪物记忆中的那条腰带,中央果然缺失了一块圆形部件。再望向下边的地下暗河,平静的水面霎时激起千层浪,汹涌的水流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漩涡,将坠落的无名怪物整个吞下,尔后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洁白的细沙静静地躺在河床上。。
结束了……吗?
我看了看手中的腰带,相当厚重的款式,但抓在手里却感到轻若无物,镶嵌的神秘符文散发出一种青金色的微光。塔特尔在石柱间几个起落,最后跳到我身边,脸上带着古怪的神情,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