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很听话,也确实玩累了,一沾上床榻立刻就睡着了。
到了大半夜,岳夫人偷偷的进门,乳母赶紧起身恭迎:“夫人,您来啦。”
岳夫人点点头,看着酣睡的小女儿,对乳母道:“动手吧。趁她睡得香,赶紧用布给她包上。”一边欷歔不已,“其实早该给她做的,但那时候她还太小,才轻轻碰两下便啼哭不止,更别提给她裹脚了,我一个当娘的,看她要遭这等罪,哪里还下不去手。谁知一转眼她这么大了,活蹦乱跳的,一般的女孩儿家这时候脚都该成形了,咱们已然是晚了,再这么下去哪里有半分小姐的样子。咱们是商人出身不错,可我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省的和我一样成日受窝囊气,这都是为了她好。何况,你也知道,老早的那个算命先生说过,咱们家红衣是青鸾命格。我可万万不能把她给耽误了。”
乳母心疼孩子,拿着布条坐在床沿,踌躇的问:“夫人,您觉得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可信吗?”
夫人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他说的言之凿凿,要说是贪图钱财,他一分钱没拿不说,连口吃的都没带走。只一口咬定咱们红衣是青鸾命格。青鸾火凤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富大贵,是……是要…..”岳夫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彼此心照不宣,青鸾火凤,是后宫之主才有的命格。
“但咱们大覃不兴裹脚啊。”乳母道,“也没听说宫里哪位娘娘是靠着裹脚才得了盛宠。”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我特特找人打听过了,当今皇后,乃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莲步轻移,袅袅动人。虽然没有裹足,可一双小脚,可踏水上莲花,做凌波舞。咱们红衣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唉,亏就亏在这身世上,不像皇后娘娘,有个封疆大吏的爹……”
“这孩子要是再不裹脚,等到了选秀女的时候,可怎么办……”
乳母终于明白,夫人是打定主意要将小姐送进宫。她毕竟是个下人,不好置喙主家的决定。当即点了点头,一手探进被子里,汤婆子将被窝烘的火热,红衣本来睡得很沉,风钻进被窝里,她的眼睛不由眯开一条缝,咕哝道:“娘,嬷媪,你们做什么呢?”
岳夫人抚摸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没什么。家家户户的小姐都要过这一遭,娘亲也是为了你好。你放心,嬷媪手脚很轻,不会弄疼你的。”
红衣莫名其妙,她感到两只脚光秃秃的,乳母脱了她的袜子,她的脚趾头冷的缩起来,刚好让乳母把白色的明矾涂在她的脚趾缝里,五个脚趾黏在一起,乳母便用手轻轻按压她的双脚,令它们弯成弓状,红衣起先不觉得疼,女孩子大了,忍受力总比以前强一些,她也彻底明白过来母亲要干什么了,强忍着不哭。直到乳母用白绫将她的脚包了两层,再用线缝,一面缝,一面缠,一面缝,一面裹,红衣的脚实在是酸的不行,简直要胀开来,等到全部缠完,双脚犹如火烧,红衣疼的肩膀发颤,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求饶道:“娘亲,嬷媪,求求你们了,拆了它吧。红衣要疼死了。”
岳夫人被女儿喊得心乱如麻,怕自己一时心软,径直躲开出去了。
乳母心酸道:“小姐,你和别人不一样,夫人这样做都是为着你的前途着想。你忍一忍,再忍一忍,啊?!半个月后就能下地了,到时候嬷媪扶着你走,你要去哪儿,嬷媪都背你去。”
“什么劳什子的前途。”红衣哭的双脚乱蹬,“我疼,我的脚好疼。”
“红衣要是瘸了,难道要嬷媪背红衣一辈子吗?红衣不要做瘸子。”
乳母轻声嘱咐道:“别动,乖孩子,夫人刚走,你要是把她给喊回来了,嬷媪可帮不了你。”
红衣眼中闪着泪花,抓住乳母的手臂一个劲的摇晃,撒娇道:“嬷媪,红衣将来一定对你好,你别叫红衣疼了。什么青鸾命格,不就是一只破鸟嘛。我才不要当那破鸟!难道就为了一个道士口中的破鸟,我就得受这种罪。红衣情愿长大以后跟着爹爹进山里采参,继承家业,照样当个镇上最有钱的人,有什么不好!”红衣抱怨。
乳母也是这么想,凡事都得讲究门当户对。虽说很多年前小姐刚刚出生的时候,天上突然出现大朵大朵的红云,连绵在天际,犹如朝人间兜头盖了一层红布一般,所以小姐的名字才叫红衣,可继而又下起大雨,雨后一道彩虹照耀整个百雅山,没多久,一个道士便寻上门了,询问是否有新生儿?老爷请了人进去,道士看过二话不说便断定小姐是青鸾命格,将来要一飞冲天的。可乳母觉得像老爷这样有钱,家庭又美满,还有什么可贪图的呢!
关键在于夫人交际的那些达官贵人,表面上亲善,下帖子邀请夫人品茶,赏花,游园,实际上全是变着法的想要从岳家手里要钱,一口一个岳老爷是善长仁翁,背地里却没少排揎他们。因为人家是皇亲国戚,哪怕经历数代,里子早被掏空了,外壳犹在,而岳家算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没有错,到底和簪缨世代的贵族差了远了。
自古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时间久了,岳夫人难免心有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