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二奶奶微微颔首,圆润秀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
半梅见了便笑道:“二夫人很是爱护六小姐,您且放宽心,她老人家阅人无数,不会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蒙蔽的。”
“这还用你说!”施二奶奶嗔道,笑容满面地进了静安堂。
施雨青正巧出来,迎面朝她行了礼,亲密而不失恭敬地喊了声“二婶婶”。
施二奶奶含笑点头,态度十分亲切:“你这是要回去了?代我向你娘问声好,让她没事多过来坐坐。”
施雨青笑着应下,等她进屋了,才提步往外走。
今夜不见月色,黑漆漆的夜幕下,抄手游廊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春夜的微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来往的仆妇训练有素,进退无声,施雨青一路走出来,光亮的世界逐渐被黑暗笼罩,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灯火辉煌的静安堂,眸中浮现些许怅然。
侧前方提灯笼的小丫鬟殷勤道:“七小姐,您仔细脚下。”
施雨青“嗯”了一声,继续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走了两刻钟,终于走上了通往西路的甬道。
“好了,你就送我到这儿吧。”她停下来对小丫鬟道。
“这……”小丫鬟面带犹豫,听蕊姐姐吩咐她把七小姐送回家,这里离七小姐家住的院子还有段距离呢。
施雨青笑道:“没事,这里的路我熟,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
小丫鬟见她说得诚,便道:“那奴婢就先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施雨青点头,提步上了甬道,随即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脚下一顿,回过头,只看见小丫鬟模糊的背影和夜色中一抹摇曳的光亮。
黑暗中,施雨青静静地立在原地,半晌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默默地往家走。
进了门,家里一片冷寂,几个仆妇都战战兢兢的。
施雨青眉头微皱,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朴妈妈,出什么事了?”她问母亲身边最得力的人。
朴妈妈略一犹豫,凑到她耳边低语一番。
施雨青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向朴妈妈,朴妈妈叹了口气,只道:“三奶奶知道这事后就大哭了一场,晚膳也没吃,现正在房里躺着,您进去劝劝吧。”
施雨青咬着唇,感觉眼中有难忍的酸意,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去了父母的卧室。
屋里黑漆漆的,她吩咐丫鬟掌灯,坐到了母亲的床边。
施三奶奶靠在床头无声哭泣,看到女儿进来,眼泪淌得更厉害。
看到她这样,施雨青也不忍再说重话,只能轻声安慰道:“您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那个女人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您去,大不了就让她进门,一个小妾而已,还不是任您揉圆搓扁……”
“你知道什么!”施三奶奶打断她,边哭边道,“那个贱蹄子还没进门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如今又怀了孩子,若是让她进了门,生下了儿子,这家里哪儿还有咱们娘三的立足之地!你爹那个没良心的,肯定事事都向着那个贱蹄子!”说着呜呜地哭得更大声。
施雨青无语。
一个无亲族无依仗的女人,就算进了门,生了儿子,又能如何?难道她爹还敢罔顾宗法宠妾灭妻?至于那个孽种,活得成活不成,活成什么样,还不是做母亲的说了算……
若是换了她,早让那个女人进门了,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不方便?还省得她爹日日在外面流连不着家……
施雨青越是想,对她母亲越是怒其不争,再看她母亲只知道一个劲儿哭,心里不由烦躁。
她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小丫鬟撩帘子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施雨青忍耐多时的怒气终于有了宣泄口,眼神如刀子般甩过去:“大呼小叫什么?妈妈们教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那小丫鬟不过十来岁,吓得立刻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施雨青缓了口气,冷声问:“什么事?”
小丫鬟抬起头,神色惊惶,颤声道:“灵、灵雁……她……她……”
施雨青皱起眉:“她又怎么了?”
小丫鬟哭起来:“她、她在临芳亭吊死了!”
*
“小姐,咱们回去之后煮几个芝麻花生汤圆吃吧。”小卉对施乔道。
施乔靠在车厢上,笑道:“要吃你自己吃,我可饱得很。”
小卉嘻嘻地笑:“那奴婢就自己吃了,若是我娘数落我,您可得帮我说话,不是我贪吃,实在是晚膳没吃饱,听蕊姐姐她们饭量都跟猫儿似的……”
施乔噗嗤一声笑了,忙点头:“知道了。”
小卉闻言笑开花。
马车很快到了猫儿胡同,停在垂花门口。
施乔下了车,见旁边还停着几辆车,几个眼熟的健仆正在搬行李。
“哎呀,小姐,那是荆大叔吧。”小卉惊呼道,随即惊喜地笑起来,“四少爷,肯定是四少爷他们到了!”
施乔眼睛一亮,没等荆大叔几个过来行礼,提着裙子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内宅。
她直接朝施老太太的房间跑去,见屋檐下有个身穿宝蓝色直?、身材高大的男子正在跟下人说话。
“二叔!”她大声喊道,笑着扑了上去。
施明泓转过身接住她,“哎哟”一声。
施乔跟他短暂地拥抱了一下,才重新行礼,又兴奋喊了声“二叔”。
施明泓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长高了,比在家时瘦了一点。”
施乔鼻子一酸,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二叔也瘦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听到动静,屋里又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柳眉杏眼穿着杏黄色杭绸褙子的妇人笑盈盈看向施乔。
“婶婶。”施乔的眼泪流得更凶,上去抱住她。
泓二太太温柔地抚着施乔的长发,十分爱怜地喊她“雪娘”,然后松开她,掏出帕子为她擦眼泪。
“雪娘,许久不见,你这说哭就哭的架势还是没变啊。”旁边有个瘦高的少年笑道,正是施明泓夫妻的次子施谦。
施乔擦着眼泪,高兴地喊了声“二哥”,然后左右张望。
施谦道:“别看了,小四光荣负伤,没脸见人,在里面躲着呢。”
“啊?”施乔立刻止了泪,两条长眉拧起来,“他怎么会受伤?谁干的?”
边问边撩帘子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