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的纸窗犹如一块洁白的画纸,让人不禁想在上面洒上墨汁,舞动毛笔。
一个黑影蹿跃于纸窗,就像洒下的一个墨点般,晕染在纸上,不断变大,渐渐大到整个纸窗都装不下了。
那个黑影四脚着地,长尾不断在空气中甩动,两只耳朵尖尖地竖起,连影子都好像毛茸茸的。
它迈着优雅的步子,时不时将一只前爪放到嘴边舔一舔。
那是猫的影子。
房内的众人看到四面墙壁上都印着的猫影,吓得浑身打颤,有几个已经抱成了一团,还有几个缩到了墙角瑟瑟发抖。
整个房间,无处遁形,避之不及。
威武大汉气到发抖,他因为生气而颤抖的手,狠狠地指着洛寒,“洛寒,你欺人太甚。我向来敬你三分,你竟在我儿大喜之日,多番搅扰,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若安当家稍安勿躁,洛某说过,今儿个是给各位送新娘来的。”
洛寒随即拍了拍手,“十六。”
男人语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猫叫,纸窗应着猫叫声被尖锐的利爪撕出道道抓痕,一只通体白毛的波斯猫破门而入。
这波斯猫的毛顺滑无比,泛着光泽。
它朝着洛寒迈着小步走去,途中还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胡须随着吐出的鼻息而轻轻颤抖,眼睛半眯。并不是纸窗上印着的庞然大物,而是一个篮球大小的小毛球。
波斯猫一步一步走近洛寒,站在他身后的柳三千能清晰地看到,这猫竟是异瞳。
一只眸子就好像琥珀色的糖块,泛着动人心扉的光彩;另一只瞳孔则框满了星辰大海,深蓝的瞳体发出宝石般的色泽。
这一双眸,美得无法言说。
毛球走到洛寒脚边的时候,洛寒一把抓起了这个有些漫不经心的生物,摸进它毛茸茸的身体,手还四处上下摩挲。
有猫了不起啊?
呵呵,当场撸猫?
柳三千很是不满,好吧,其实是嫉妒。
你信不信就这毛,我都能给你薅秃。
这猫竟也就任由洛寒上下其手,小眼神儿看起来很是舒服,它将自己的身体打开,猫爪的肉垫正对着柳三千,刺激着她的神经。
柳三千看着这一出别有韵味的猫片,有点儿想流鼻血。
洛寒在猫毛中摸索了半晌,终于像是撸够了一样,将手掏了出来。
随之,带出了一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球,这小球身上还裹着一件大红袍。
“……”
“……”
你是怎么想的?把一只老鼠放在猫那里?
柳三千有点嫌恶,也有点鄙夷。
“南泉当家,令嫒如今完璧归赵,可否放下对洛某的成见,听我道来。”洛寒双手捧着那一团小毛球,递到了南泉的手上。
南泉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南泉兄,不要听信他的鬼话,定是洛寒将琉璃骗到了‘两生’,他的目的就是破坏我们两族的大好喜事啊!”
若安当家很是激动。
“洛寒,你继续说。”南泉没有理会身边的人。
“洛某捡到、啊不,洛某遇到琉璃小主后,便想派人将小主送回府上。谁知在我旅馆酒楼碰见两个喝得烂醉的白玉族人,我心下奇怪,今儿个白玉、黑黎大喜,宴请全族,怎么这两个倒跑到我的酒楼来喝酒了?”
“于是我便上前询问,谁知这二人告诉我,他们两个是护送新娘的轿夫,说是听了篱落少主的命令,将少夫人送到我的旅馆。”
“荒谬之言,我儿为何要这么做?”
洛寒眼睛微微一挑,嘴角轻笑,“这就要问篱落少主了。”
说完,洛寒便将目光转向一旁涨红了脸的青年,青年眼神游移不定,神色慌张。
“篱落,你说啊,这个洛寒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若安当家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半是猜忌,半是不信。
“我、我……”那个叫篱落的青年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化成了原形,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顷刻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小白毛鼠便已上蹿下跳着跑出了一大截路程。
就在众人慌乱拦截之时,之前那两个戴着红、绿面具的小厮突然摘下面具,追逐起了在席间跳动的小白毛球。
其中,戴着红面具的那个小厮竟然是少女移莲,另外一个是柳三千不认识的少年。
那少年眉清目秀,比起洛寒和移莲的绝世美貌,虽说差了一大截,倒也是个清秀佳人。
小白鼠灵活地逃窜,拦截的众人倒是一个个东倒西歪,摔作一团。
白鼠跳到了一张桌子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突然伸手握住了百般挣扎的毛球,他兴奋地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活物,走到房间中央。
只见其余众人早已一个个瘫倒在地,衣衫凌乱。
不想就这样服输的白鼠亮起锋利的牙齿,狠狠地咬着大汉的拇指。
大汉吃痛,无意识地乱晃着自己被咬住的那只手,借着摇晃的力,白鼠趁机跳到了另一张桌子上。
移莲见状立马向着左前方跑去,却被突然倒地的大汉绊了一跤,摔了个底朝天。
柳三千自然是不想掺和到里面,她看着眼前像电视剧一样的荒诞场面,只觉得手里缺了包瓜子儿。
一想到瓜子儿,她的舌后跟突然有点泛酸。
啊,好想嗑瓜子儿啊!
一旦兴起了这个念头,便压也压不下去了。
柳三千砸吧砸吧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只见他两手插在宽大的袖口中,饶有兴味地看着仓皇不定的众人。
洛寒好像也并不想有所动作。
就在白鼠趁乱要逃出房间之际,一直在洛寒脚边趴着打盹儿的波斯猫飞快地动作了起来,它踩踏着众人软趴趴倒在地上的身子,凭借猫轻盈的优势,一转眼便跳到了门口,咬住了半个身子已经在外面的白鼠。
完成这一套动作后,波斯猫又恢复了之前优雅的体态,慢慢地向房间中央踱步而来,嘴中的白鼠因为激烈地挣扎而不断晃动。
“詹十六,你快把我儿给放下!”
若安冲着那傲气十足的波斯猫说道。
波斯猫置若罔闻,径直走到了洛寒脚边。
移莲和那个清秀少年也走到了洛寒的身后。
波斯猫仰起头,朝着扶着腰走过来的移莲抛去一个得意而嘲讽的眼神。
“呵,死猫。”
移莲嘴角一抽,好看的脸有点抽搐。
波斯猫一口将白鼠吐在了洛寒的脚边,好像吃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呸呸呸了好几下。
洛寒弯下身子,提起了那只缩成一个团的白鼠,他用两只手指夹住那个肉球,走到了若安当家面前,把白鼠递了过去。
若安脸色难看,他已经猜到了琉璃失踪之事绝对和自己的儿子脱不了关系,“孽畜,还不快给我变回人形。”
“三千,你没事吧。”扶着腰的移莲一脸关切,悄悄地问。
“我倒是没什么事儿。”
看起来还是你比较糟糕吧。
“你这个孽障,你到底把琉璃给怎么了?”
此时篱落已经变回人形,跪坐在地上。
若安怒目相视。捧着琉璃的南泉也凑了上来,看着这个本将要成为自己女婿的青年。
“我、我只是让她喝了点青璃酒。”
南泉十分不解,“篱落,你这是何意?成婚之日,把她叫到别处,再将她灌醉?”
“南伯伯,我自然是不会伤害琉璃的。”篱落皱起脸,解释道,“我的初衷,只是,只是希望,希望我们能赶不上这婚礼。”
“你在说什么胡话?”若安一把扯起自己儿子的领口,将他提溜了起来,“你自幼与琉璃一起长大,从小你便护着她,但凡琉璃生病,你比谁都着急。若不是觉得你真心欢喜,我又怎会去向南家提亲?”
南泉捧着自己的女儿,不住颤抖,他心痛道“篱落,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论样貌,论才华,论家世,琉璃都足够与你相配。她从来不哭也不闹,唯你父亲上门提亲之日,躲在房中无声大哭。我自是知道,她那是因为心悦你,喜极而泣。而你如今……莫非你……”
南泉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猜测,“莫非你嫌弃琉璃是个哑女?”
被父亲提在半空中的篱落不停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我从来都不曾嫌弃过琉璃分毫,只不过琉璃对我来说,就是个妹妹一样的存在。琉璃她,她只可能是我的妹妹。我一点儿都不希望她嫁给我,我不喜欢我和琉璃的关系有一天会变质。”
柳三千清楚地看到,当篱落说出“只能是妹妹”那几个字后,南泉手里的小黑球抖了抖,她翻过自己的身子,用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便随着父亲宽大的衣袖,一遛而上,逃进了南泉的胸口。
“荒唐,愚昧。”若安摇了摇头,将青年一把丢在地上,便向身旁气到闭上眼的南泉深深地弯下了腰去,久久不起。
“南泉兄,此次是我们白玉欠了你们。小儿顽劣,愚顽不灵,几日之内,必将登门道歉。”
“不必了,我们丢不起这个人。从此以后,黑黎与白玉,必将势如水火。”南泉哼了一声,便想拂袖而去。
“南泉兄,请留步。”若安追了上去,“琉璃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早就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了,我知道我儿篱落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但我希望此事还有回转余地。毕竟,我儿和琉璃都还小,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南泉听闻此话,怒不可遏,“我将琉璃视若珍宝,如今她因为你儿而受了此等奇耻大辱,你还指望重修旧好,我看你是在痴心妄想。”
说完,南泉便是真的走了。
落座于酒席一侧的黑黎众人,阴狠地看了看篱落和若安,便也随着家主出了大门。
“洛先生,这热闹是还没有看够吗?若是看够了,那就请便吧!”若安背过身去,向着大门摆了摆手,声音之中透露出疲乏和失望。
“若安当家,白玉与黑黎的事告一段落了,但是你我之间,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呐!”
洛寒将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向后摆去,正指着柳三千的方向。
啊,我?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柳三千的身上,让她有点如坐针毡。
“你不说我都忘了,此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会无故出席在宴席之上,还替代琉璃行了婚典?”
“她只是我们‘两生’的一个小杂役,今儿个被移莲带去吃饭,便寻不着了。我还以为她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呢,没想到竟在这里看见了她。我想,篱落少主应该还欠我个解释吧!”
若安听到此事又和篱落有关,头顶青筋根根暴起。他在篱落额头上画了个咒,青年就变回小白鼠的形态了,若安将那个白球紧紧攥在手里,生气地发抖。
“父亲,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不怕死的白鼠试图掰开父亲用力握住的手指,将自己的身子挤出来,“若是非得结婚,我希望我能和她在一起。”
柳三千疯狂摆头,“那个,貌似,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虽是初见,但仿佛在我心中演练了万年。这位小姐,你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篱落说着油腻的话,身子成功地从若安当家手中挤了出来,他站在父亲的手上,摆出了个浮夸的姿势,对柳三千求爱道。
“不不不不不,我们大小不合适。”
“若你喜欢大的,那我换一身形态就行了。”
移莲听闻此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回过头来的洛寒则是眼角一挑,看不出是什么意味。
波斯猫惬意地趴在地上打起了哈欠,身子时不时地翻个滚。
清秀少年则是闭上眼睛,表现得漠不关心。
怎么画风越描越奇怪了?这娃不会是之前被我捏了那么几次,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吧?
若安看着自己手上不怕死的儿子,怒目圆睁,眉头紧皱,额间皱起道道深褶,他掐住篱落的脖子,“你不喜欢琉璃也就罢了,你竟说你自己喜欢一个人类女子,我看你是皮痒。”
“父亲,我是真心的,从来就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我体验到那样的舒爽。”篱落不甘心地大叫道。
hatthehell!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这次连移莲都送来了一个谴责的表情,她看着柳三千摇了摇头,嘴角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弧度。
洛寒眼睛半眯,似笑非笑。好像在看着柳三千,又好像没有。
身旁清秀的那个少年竟也睁开了眼,投来了一束嫌弃的目光。
“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误会了。”
柳三千扶额,欲哭无泪。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若安直接捂住了篱落咕咕哝哝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丢他们家脸面的事情。
“洛先生想要如何了结这件事?”若安重新将话题引到洛寒的身上。
“很简单,我只想要若安当家的一个承诺。”
“什么样的承诺?”
“承诺日后若我有难,向若安先生提出一个请求,若安当家必须答应。我现在还不需要若安先生为我做什么,但我难保以后不需要,所以,我需要一个承诺。”
“若洛先生日后强人所难,提一些我无法办到的事,又当如何?”
“如我有一天向您请求什么,那一定是若安当家力所能及的事。”
“无妨,不过一承诺而已,我就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