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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各怀心思的新兵中,属弗农最为淡定自然,他双脚站在划好的白线足印内,嘴里还打着哈欠。
    艾玛抱着瞧热闹的心态,神情隐带不屑,安德烈有些龇牙咧嘴的莫名兴奋,玄野则略低着头、暗自算计。
    而其中又以女兵露易丝的面部表情最丰富,既惊讶又害怕,既企盼又担忧,显得心神不宁。
    至于小胖墩肖恩,好像没有发现他的人影……
    不对,他也在场,只是被那两名宪兵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无法回归队列。
    武黑脸站在队伍前端,目光微微一扫,将众人的各异神态尽收眼底。接着停顿片刻,等众人内心的惊疑更甚,才开口说道“你们知道这两位大人物是谁,来干什么吗?”
    武黑脸朝身后努努嘴,语气不算客气“不知道吧?那么我告诉你们,他们是陆军刑事调查指挥部的特派专案人员,这次拜访黑土堡基地,就是盘查不久前的谣言事件。而你们当中的某人,不,应该说是某些人,做得挺不错嘛,特派专员刚一到,你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欢迎,还被逮个正着。这真的是很给咱们新兵营长脸啊!”
    说着他转过身,一把揪住肖恩的衣领,将戴着手铐的小胖墩,拎到众人面前“他是表现最出色的一个!不仅擅自逃离军营,还躲过了监控探头的追踪,只差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便可以偷偷溜出基地大门,重获自由了。了不起啊,真厉害,一个平时体能训练垫底的新兵,关键时刻居然摇身一变,化身成了约翰·兰博[注1],突破巡查岗哨,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就差拿着挺机枪四处扫射了!相比之下,你们这群只懂得呼呼大睡的的白痴蠢货们,有如此高超的行动力吗?你们不觉得惭愧吗?”
    武黑脸拐着弯的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通,言语极尽挖苦之能事,他拍了拍肖恩圆滚滚的肚子,冷笑道“那么来吧,黑土堡的神枪手,向前一步走,然后大声告诉我,你眼前的这群人,里面有没有一起参与逃跑计划的同伙?如果有,无论是什么人,尽管指出来;如果没有,你也无需害怕,我会替你做主的……”
    武黑脸前半句话充满了嘲讽揶揄,后半句则模棱两可,似乎另有所指。只是大伙儿尚自震惊于耳中刚听到的劲爆内容,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
    肖恩衣服沾满黑泥,脸上还有树枝刮擦的痕迹,灰头土脸地好不落魄。他身子犹自哆哆嗦嗦,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睛,就这么低着头,默默无语。
    肖恩十分懊恼。
    这个生长于优越家庭环境、满脑子小说游戏思维的小胖墩,满怀憧憬地通过了军队考试,想证明自己能行。
    谁知世事偏不遂人愿,他刚一入军营,就屡遭挫折。先是视若生命的珍贵模型手办被教官没收,接着又在一次本该可以有所表现的任务剧本中,选择了错误的阵营,导致他不仅没能获得任何的经验值加成,反而还失去了几个重要的好感度。
    再加上后来的几番军队霸凌,使得意志力本就不强的小胖墩,内心充满了痛苦,一时萎靡不振。
    肖恩不是安德烈,也不是玄野,既没有前者妄图挑战命运的极端强霸心态,也缺少后者的谨慎偏执。他跟许多喜欢夸口未来却从不付诸辛劳的同龄人一样(无论男女),希冀自己什么都不做,只凭借潜藏于体内某处尚未开发的绝佳根骨天赋和血脉身世之谜,或者在苏富比拍卖行里瞒过一众浸淫此道几十年的专家眼光、成功捡漏上古神物的盖世气运,然后就能随意获得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力量和最优秀的异性。
    然而,这里毕竟是现实世界。
    肖恩的自我催眠,源于他的自卑。这个经历反复波折、挣扎、痛苦的小胖墩,没能清醒地认识到自身不足,只是一味地希望借助外物,来提升自己的身份档次,所以才屡屡碰壁。
    这种心态下生存的人们,原本很难有所作为,不料射击场上的意外表现,改变了肖恩的命运轨迹,令他再度昂首挺胸,直面惨淡人生。
    一时春风得意的肖恩,找回了自信,找回了尊严,排除万难,向着更为光明的未来进发——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人会同情弱者,只有强者才会受人尊敬,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爱情。他想变得更强,更想证明给某人看,自己在同类中是如何的优秀,从而收获对方的关注。
    这是极典型的丛林法则模式,是一种崇拜至高力量的思维定势,存在于心灵层面,难分是非对错。
    这种想法安德烈有,其他人也有;弗农则没有,玄野也没有。
    肖恩想以此弱肉强食的信念,改变自身,改变性格,焕然一新。
    然而,关于原虫谣言的出现,使得他再次紧张起来。
    因为那些外星生物实在太强大了,单单炮灰级的巴洛克异形,就不是普通枪械几发子弹可以杀死的,刚刚对力量产生迷信的肖恩,不认为自己凭借精准的枪法,能够弥补双方战力上的差距,于是他又开始畏惧,开始退缩,脆弱的信念一旦动摇,心魔便趁虚而入。
    这几天以来,肖恩一直处于焦虑不安和忧虑恐惧所交织的情绪状态中,他后悔当初逞能装英雄,瞒着父母,自作主张在志愿表“是否愿意前线作战”一栏上打钩,可如今一切都已来不及了,该怎么办呢?
    当面向教官提出退伍申请?不可能的,前天有个不要命的家伙,旁敲侧击地提了一句,就被罚一整天不准吃饭,训练负荷加倍啊!
    故意弄伤自己,弄个腿脚骨折?不行不行,光想想就觉得痛,况且火候掌握不好,还会留下残疾,我才不要这么做呢!
    那怎么办,真要上战场吗?自己会战死吗,不,是一定会战死的吧……
    肖恩内心充满了沮丧和哀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蹲在厕所最里间,轻声啜泣。然后一个纸团从门口飞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脑袋。
    肖恩有过被同宿舍新兵堵在厕所里、用垃圾筐扣头的经历,对此见怪不怪,以为又是某些人的恶作剧。
    等他捡起纸团一看,这才发现上面是一份逃亡计划图,上面用两种颜色的画笔,分别标注着自营房到基地以外的一条逃跑路线和监控点位。
    如果把这份图纸摆到玄野面前,他必定不屑一顾,因为图上根本没有注明该行动计划的具体步骤耗时和紧急备用预案,地图比例也不对,方方面面,都显得过于随意和凌乱。
    但是肖恩又怎么顾得上这许多,他自身全部的信心和底气,都是建立在对事物的片面观察和揣度之上。当对异类强势力量的恐慌和惧怕,超过了精神承受的极限,便会压倒理智,丧失正常思考能力。
    肖恩就是这样,一见到这张图纸,如同即将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只犹豫了两秒钟,便决定试试。
    他按照图纸所示的路线,爬上最里间厕所的隔断横版,那里果然放着一把螺丝刀,可以打开墙上的栅格排气窗。
    看到这把螺丝刀,肖恩心中大定,再无怀疑,拧下栅格排气窗四角的一粒粒螺丝,钻出营房。
    其时是凌晨12点半左右,玄野还在休息,后来换岗时,又正巧碰上安德烈和弗农商量调整班次的事情,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下铺的异常。
    小胖墩一路躲避基地监控,逃出营房范围,前半程十分顺利。到了后半段,先是遇到了一处临时巡逻岗哨,后又有运载新兵入营的大巴车驶来驶去,肖恩有一次甚至想脱离计划线路,自己另找方法,但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被他死死压了下去。
    一是在肖恩眼中,该逃亡计划已接近完美,否则自己如何能逃离有人彻底值守的宿舍营房,即使后面出现一两次小意外,那也属于偶然情况,不必太过计较。
    二是现在肖恩仓皇逃窜如丧家之犬,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脑子更是一团浆糊,除了遵从计划安排,他想不出其他行之有效的变通措施。
    ‘还是多忍耐一会儿吧,反正离天亮还早。’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肖恩隐于暗处,等待一辆辆巡逻车和大巴过去,磨蹭了大半天,才向前移动十几米。好在基地内部幽深空旷,有足够的腾挪空间,几个神色恹恹的巡逻小队士兵,估计也料想不到生更半夜的,附近竟还会隐藏着一名逃兵。
    不得不说,肖恩今夜的运气很好,一路磕磕碰碰躲躲藏藏,没再什么大的意外,等终于摸到基地外围的铁丝网线,小胖墩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已开始幻想逃出生天以后,躺回到自己卧室舒适的大床上,一定先要美美地睡个饱,然后再把自己的逃亡经历,匿名发布到社交网络上,以此嘲笑那些仍留在训练营里、曾经欺负过他的坏人们,并祝愿他们毕业之后,早日分配到前线打仗……
    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肖恩才不怕军方事后找茬呢,家庭就是他最好的避风港,而以他父母的财力,可是聘请得起当地收费最贵的私人律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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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约翰·兰博旧时代电影《第一滴血》里的前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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