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隐藏于山林之中的观星台上,一位老人萎靡的跌坐在地上,身上残余星力环绕,胸前血迹斑斑。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伤势毫不关心,犹如石雕一般,怔怔的对着天空出神。
“新的万年将至,又是一个轮回,祸端隐现,本想代苍生问个前程。没想到老夫无数年的修为,竟然换来这样模棱两可的启示。”
“福祸难料,启明破晓。西南深幽,三皇聚首!”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过,老天还算厚道,也算给了老夫一个面子,看来少不得要西南走一遭了。”
……
神洲大陆,大虞王朝,西南边陲,十万深山。
此地虽奇珍异兽无数,但山险水恶,罕有人至。一日,山野腹地,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于崇山峻岭之间,闲庭阔步,如履平地。谁又能想到,他竟是一位白须华发的老人?
老人不时登高远望,蓦然回首,但见,眼若重瞳,虬髯飘白,额前四颗肉痣,竟似‘鬼宿之相’!
此刻,这般清微淡远的老人,竟似有心事万重苦苦寻觅了这么多年,竟然毫无头绪,天机隐晦,徒呼奈何?
突然,一股强大的动静猛然将老人惊醒,老人双手掐诀,顿时双眼蒙上一股清气只见一红、一黑两股粗壮无比的气机如烟柱般相互缠绕,直插云霄!
“这是?这是荒族的气机啊!为何如此的强大?难道是上古的哪位大人?这是……这是要出世的征兆啊!”
老人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猛然一震,匆忙之间向着气机消失的地方飞去,多年的心性修为仿佛完全失去了作用,竟是有了一丝急促与慌乱……
“咦?竟然是一座天然的避世大阵,怪不得我毫无感应。”
寻到终点,老人终于有所发现。
“幸亏是遇到了我,否则还真是得其门而不入,我苦苦寻找的契机莫非就藏在这里?”
老人再次缓了一口气,恢复了无为无始的境界。双手掐算,缓缓破阵前行。通过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后,便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洞口,隐隐有光亮传出。老人通过后,豁然开朗。
环视一周后,纵使老人见闻广博,此刻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一座钟灵毓秀的世外桃源,此处久隔于世,定会孕育出绝世仙葩啊!”
“站住!野小子!”
“不要以为爷爷是族长,就可以为所欲为!”
“以前倒还罢了,现在竟然连祖先神像都敢亵渎了!”
“今天必须得惩罚你!”
老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群六七岁孩童,正追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童向这边跑来。
那小童身姿甚为矫捷,左冲又突,始终不曾被抓住。
忽然小童无意间撞入了老人怀抱,只见那小童眉头紧锁,双目中充满了倔强与不甘。
其他小孩看到老人模样后,惊呼一声,瞬间逃散。
老人不以为意,再度将注意力倾注到了小童身上。凝神细观后,不由为之一震,随后又将小童全身轻捏了一遍后,呆立当场。
“老爷爷,您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您?”
小童竟是丝毫不怕,拽了拽老人的衣袖,好奇的询问。
老人顿时恢复了正常,手捋长须,飘飘若仙。
“好孩子,我是无意中进入到这里的,你能告诉我这是哪里吗?”
小童顿时兴奋起来“您真的是从外面来吗?外面的人是不是都飞来飞去的?像这样子。”说完用手连连比划,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继续道“哦,这里荒鸣村,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
“荒鸣村?那你们是怎么会在这里的呢?”老人不得要领,继续问道。
“我们很早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村子是我的祖先“英”和“妭”建立的。”
“英?妭?”老人稍微沉思后,顿时一脸喜悦,连忙确认“是赤帝的儿子英,金帝的女儿妭吗?”
“对呀,对呀!”小童欢呼雀跃“您在外面也知道他们吗?听说祖先可了不起了,原来都是真的呀!”
“是啊,你们的祖先很伟大!”老人也是一脸缅怀。不过,他很快又发现了什么。
原来小童欢呼时,将脖子上的挂坠给露了出来,其状似牛角,温润如玉,上刻满花纹,颇似古体的‘屠’。
“这是?”老人抚摸着挂坠,有些不确定。
来回扭动的小童瞬间安静了下来,神色黯然。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你妈妈?”
“我没见过妈妈?听说妈妈是外面的人。”
老人再次有了兴趣,一副倾听的神色“能跟我说说吗?或许我认识你妈妈也说不定呢。”
“真的吗?可是我都不知道我妈妈是谁呢?是我爸爸违背祖训,偷偷的从村子里跑出去的。听爷爷说,他后来满身重伤带着我回来的,随后就去世了。”
小童说完,一脸哀伤,不在言语。
老人却浑然不觉,喃喃自语“赤?金?屠……三皇?三皇聚首!”
老人狂喜,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血脉啊……”
小孩子的忧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小童歪着头看着老人,纯净的目光中满是好奇之色。他竟然一点都不害怕,不过想想也是,难得有人不嫌弃他,还肯跟他说这么多的话……
好一会,老人终于恢复了正常,笑眯眯的对小童说道“好孩子,我收你做弟子好不好?”
“真的吗?”小童非常高兴,不过他又接着问道“可是,做您的弟子有什么好处呢?对了,我还不知道您能教我什么呢?”
老人正了正衣冠,一脸傲然“我学究天人,天文地理,无一不晓。我手段无数,通天彻地,纵横捭阖,无人能及!”
小童一脸懵懂“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万人敌吗?”
“呃……”老人语顿“不是……”
“那能敌百人喽?”
“也不是……”
“一人总可以吧”
“这个,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学来有什么用,不学,不学!”小童失望极了,摆手摇头。
老人老脸通红“不学也得学,走,带我去见你爷爷去!”同时心中也无奈的感叹“小孩子眼界果然有限,总以为人多就厉害,岂能想象出我的本事?万人敌?呵呵!那是什么?”
来到了村子,老人受到了淳朴村民的热情欢迎,在与小童的爷爷畅谈之后,族长被老人的学识深深折服,于是小童便顺理成章的被老人收为弟子。
虽然小童有些不高兴,但是能有人管教约束这个小混世魔王,村民与他的爷爷都是乐见其成的。于是,老人便在村郊桃林结庐而居,大有长住的架势。
老人自称诡孤子,小童名叫赤羽,那年四岁。
……
时光悠悠,一恍五年。
初春的清晨,沉睡的小山村点缀在山野之中,影影绰绰,空灵清幽。
当太阳缓缓跳出地平线,那万道霞光透过云隙照在村郊的小山岗之上。为一老一小两个盘坐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辉。
伴随着东方启明星彻底的消失,小小身影将最后一缕紫气吞入腹中,随后慢慢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气脉悠长,割裂晨曦。
小小身影便是赤羽,这五年在诡孤子的鞭策下,每天都过的异常充实。早上吐纳打坐;上午要记忆无数的知识,灵药,药方,灵材,阵图等等;下午则是各种实践推理,强身健体;晚上也要记星象,明走势;甚至就连各种间歇都不得闲,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能落下……
每每回想这“地狱般”的五年,赤羽都暗暗垂泪,还好,都熬过来了……
诡孤子并没有吹牛,他的确是天下第一等的奇人!但奇人并非圣人,外面烽火狼烟,诸侯林立,民不聊生,可是,这跟他诡孤子什么关系?与他所忧之事相比,这又算的了什么?
看似他忧国忧民,是为了终结乱世,行走天下,虽然做过不少尝试,成功过,也失败过,但都于事无补。不过,他的无意所为,却为他挣下了滔天的名声,同时也营造了无比庞大的势力网,只是他自己看不再眼里罢了。
没有人能理解诡孤子的境界,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站在了什么角度去看待整个世界,又是以什么心态去行事。他的眼界早已超脱世外,万物不能波澜其心,绝对的理智与冷酷!是的,如同天道一般!不同的是,天道却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运行规则仅仅为了维护世界。
古往今来,或许也只有诡孤子一人,才略有发觉即将到来的倾世危机。但就是这一丝丝,就令他寝食难安,心慌意乱,不惜出世,犹如无脑苍蝇一般的寻找危机由头。甚至拼着陨落的危险,肆意妄为,借助上天的力量,才窥得一斑。直到寻到此处,见到赤羽,他的心境才终于渐渐安宁。
想到此处,诡孤子看向了旁边的赤羽,不禁连连颔首,异常的满意。这些年赤羽的心性和表现,他都看在眼里,非常的乖巧,努力。不过,也只有他知道,这只是赤羽的表象而已。
他诡孤子育人,岂会拘泥于形式?如此良才美玉,岂能肆意雕琢,只需要稍加修饰,依其本性,略微引导便可。至于最终成长成什么样子,是圣是魔,他诡孤子才不会在乎!
况且,诡孤子将赤羽视作最后的期望,在他身上耗费的心血,世人绝对难以想象!所以,他绝不容许自己教出唯命是从、默守陈规的弟子,更不能是只长肌肉,或是满脑仁义道德之人。所以,什么“万人敌”的英雄主义,都统统去死吧!他可是此谁都清楚,什么样的人才能最终笑到最后。
而赤羽也没令他失望,他永远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该才能怎么达到目的。他心智成熟,毅比金坚,同时,心有玲珑七窍,也奸猾似鬼。该软的时候不会犹豫,该硬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嬉笑怒骂不形于式。
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品质的雏形,竟然都隐隐出现在了一个小小孩童身上,最可怕莫过于此!真是越看越让人满意,诡孤子不由的抚须仰天长笑,赤羽不愧是他这一生中最得意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