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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忘记自己名字的少年,抱着一根木桩,飘荡在冰冷的湖水中。少年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双眼木讷而执着,注视着西方将落的太阳。百步之外,茂密的芦芦苇丛中,大汉粗犷的喊声传出,惊飞归巢的水鸟。声音焦躁而杂乱,应当是数人向不同方向呼喊。救援来到,然而少年却似乎无动于衷,依旧注视着仅剩半轮的落日。很快,三艘木船冲出芦苇荡,出现在少年身侧。
    为首者乃一名中年大汉,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脚着獐皮窄靴,貌相魁梧却满脸焦急。当发现不远处的落水少年时,大汉一面高喊“少寨主在此,迅速上前。”一面脱下暖帽皮袄,半跪在船舷处,随时准备营救水中少年。距离少年一丈距离时,大汉对身边的下属命令道“你立即下水,把少寨主推过来。”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一名青年已经出现在少年侧前。少年依旧没有啃声,任凭自己被推向木船。大汉早已伸出了双手,时刻准备接应。少年此时终于抬起头,艰难伸出了右臂。
    大汉抓起少年的手臂,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其拖入船中,说道“湖水冰冷,还请少寨主褪去湿衣,暂穿属下皮袄。”少年点头,缓慢起身,脱下浸湿的衣服。皮袄很厚,少年的面色很快恢复红润。大汉随之下令道“少寨主安然无恙,尔等一人赏钱十贯,回寨!”众人一阵欢呼。少年看了大汉一眼,说道“可否稍后片刻?”大汉不解,却没有询问,只是向属下示意暂留原地。少年蹲坐在船边,一只手伸入冰冷的湖水,大汉连忙说道“少寨主小心!”听到大汉的提醒,少年不再拨弄湖水,语气诚恳又略带尴尬,问道“我为何会落入水中?”
    大汉心中狐疑,深怕少年责怪自己救援不力。少年似乎看出了大汉的心思,说到“先生不辞辛劳前来救援,在下感激万分!说来先生莫笑,在下现在只是隐约记得曾睡在一尊大佛前,可醒来时却抱着一根木桩泡在湖水中。”大汉瞠目结舌,心想若非眼前之人乃少寨主无疑,自己必定认为此人在胡言乱语,否则“八百里水泊梁山,哪来的大佛”,稍缓思绪,说道“码头的兄弟来报,少寨主晨起时说要来湖中抓鱼给寨主下酒,独自撑船,不许人跟随。晌午时寨主不见少寨主归来,怕有意外,故命我等前来寻找。”
    少年依旧困惑,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帮忙搜寻四周可有在下所驾之船!”大汉说道“少寨主有事尽管吩咐,朱贵粗鄙之人,当不得‘先生’称呼。山寨上下,只有寨主哥哥才当得这‘先生’称呼。少寨主喊我朱头领即可。”少年心中已有大概,问道“敢问寨主名讳?”大汉满脸惊愕,说道“少寨主怎会不记得自己父亲名讳?”少年尴尬,说道“实不相瞒,我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大汉震惊,安慰道“少寨主应当是受了风寒,休息些许时日就能想起了。”少年点头,说道“不敢让父亲大人担忧,还请朱头领先行告知。”朱贵便道“寨主哥哥乃白衣秀士王伦,少寨主名‘浩’。山上还有两位哥哥,分别是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
    少年终于明白了眼前情形,倘若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北宋末年的梁山泊,而自己竟然穿越了千年时空。既然是穿越时空,可为何会单单忘却了自己来历,关于自己以及父母亲友一切的讯息都是那么模糊,叫不出名字,想不起容貌,可偏偏记得相处过的一些点点滴滴。王浩无奈地摇头,心想“这也许就是穿越时空的后遗症吧”,自我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朱贵隐约听到王浩的声音,问道“少寨主可有吩咐?”恰在此时,被派去寻船的人手返回,王浩看着多出的一条木船,说道“想必这就是我晨起调用的木船了?”船上青年笑着答道“回禀少寨主,肯定错不了。”一边回话,一边拉起捆在船舷的一根麻绳,随着麻绳的牵扯,水下开始剧烈翻腾,只见一条半人身长的大鱼被拽出水面。
    朱贵见状,说道“少寨主好本领,属下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身量的大鱼了。”王浩讪讪说道“我大概就是被它拖下水的,若非朱头领救援及时,小子恐怕就要葬身鱼腹了!”朱贵连忙说道“少寨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晚就烹了这条大鱼,给寨主和少寨主补补身子,也让山上的弟兄们开开眼界。”随行之人起哄,一时喧闹异常。王浩略作思量,说道“还是放了吧,今日险遭大难,当不宜杀生,还是积德行善为妙。”众人看着网中的大鱼,露出惋惜的眼神。王浩看了朱贵一眼,朱贵会意,说道“听少寨主的,把网解开,放了!”
    夜幕将至,众人摇船回寨。大半个时辰后,岸上火光隐约可见。喽啰们把船摇至岸边,拿麻绳固定了船舷,此时只见不远处一行人手举火把,仓皇而来,其中一名男子急迫喊道“可是我儿回来了?”朱贵看了王浩一眼,喊道“少寨主无恙!”数息之后,中年男子来到,握着王浩的双手,说道“吓死为父了!”王浩心想“这应该就是自己父亲了”,缓声说道“孩儿莽撞,让父亲担忧了。”此人正是王伦,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面说话,一面脱下长衫披在王浩身上。王伦突然环视众人,厉声说道“尔等护卫不力,罚十日不得饮酒!”王浩不料父亲会突然来这么一出,看了朱贵一眼,说道“是儿子执意独行,非弟兄们过错。儿子落水,若非朱头领救援及时,恐怕就要和父亲阴阳两隔了。还望父亲替儿子赏赐众位弟兄!”听闻儿子言语,王伦立即改口“既然尔等已将功折罪,又有我儿求情,一人赏钱五贯,酒半斗。”众人连忙谢恩。
    在王伦的引领下,众人返回山寨。上山的路是寻常的土路,路两边长满合抱的大树,行至半山腰是一座断金亭子。再向前,山路回转,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檑木炮石。守卫见王伦走来,立即朝山上呼喊“寨主回来了!”众人没有停留,继续前行,又过了两座关隘,终于到达寨门口。借助月色,王浩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中间方百丈的开阔平地,靠着山口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这时聚义厅中走出两名大汉,喊道“哥哥在上,少寨主有惊无险,必要大福!”
    王伦看着两人,说道“杜迁,你带人摆弄桌椅;宋万,你带人准备酒菜。咱们兄弟今日好好吃喝一场。”杜迁说道“请哥哥进屋稍后片刻。”一盏茶时间,桌椅酒菜皆安排妥当。王浩看桌上菜肴,尽是些鸡鸭鱼肉,便没有立即动筷。王伦见状,问道“可是今日酒菜不合我儿胃口?”王浩说道“儿子今日落水,胃肠受寒,吃不得大鱼大肉,有一碗米粥最好。”王伦立即吩咐左右“速去熬粥!”虽然与王伦接触不久,但王浩能够明确感受到这位“父亲”对自己关爱,心中想到“王伦作为一寨之主,魄力手腕虽比不得晁盖、宋江等强人,但对自己这个儿子却是无可挑剔。”不由拿起身前酒杯,说道“敬父亲一杯,今日捕鱼一无所获,还平白无故害父亲担忧一场。”
    王伦一饮而尽,说道“我儿今日怎么如此反常,往日你可是比我更像寨主!”王浩讪笑,说道“小子平日狂妄,惊闹了诸位叔伯。今日不幸落水,终于明白了自己斤两。还请诸位叔伯满饮此杯,莫记前嫌!”未等众人开口,王伦抢先说道“我儿今日顿悟,实乃祖宗之德,山寨之幸,干!”众人附和,一阵喧嚣。酒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王浩喝了一碗米粥,借故身体不适提前离场。走出大门,王浩喊来一名喽啰,在其引领下回到自己房间。
    点燃火盆,烧上开水,王浩陷入沉思“王浩清晰记得自己原来的世界,也不曾忘却曾经学会的知识与技艺,可偏偏记不起任何人的名字与容貌。每当回忆往昔,王浩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场假面舞会,每个人都是那么真实,可自己永远看不清他们的容貌,确定不了他们究竟是谁。”莫名的怅然涌上心头,王浩推开窗户,仰望暗淡的星空。梁山泊的冬季很冷,山风灌入屋内,王浩打个了寒战,从回想中走出。门前是水缸,水缸旁一个木架,木架上放着木盆。王浩方才烧的水已经沸腾,舀一瓢凉水于木盆中,加入适量开水,泡起了双脚。夜色渐浓,可王浩却迟迟不敢入睡,真不知这一觉醒来自己又会身处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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