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酗酒已经很多年,有时候连上班都昏昏沉沉,杂志社的高层和同事劝了很多次也不管用,时间长了,没等到退休,程父就被开除了。
失业在家的程父酒瘾起来更一发不可收拾,一天里不知道会在什么时间点到家。因此那么多年来,程默也没见他几次。
“一个小伙子扶他回来的。”程筠垂着眼,“他又喝迷糊了,死抓着我,嘴里不断地喊,“宛秋啊。”
“宛秋”是程母的名字。
程默抿唇想了会儿,问,“……你有妈的电话吗?”
“没。”程筠勉强笑了笑,“她走的时候,家里还用传呼机呢。你那时还小,你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吧?”
程默确实不记得。
一直以来,他只在老旧的照片里看到过程母的样子,依稀是个时髦漂亮的女人。
父母婚姻的失败让他对感情失去信心,那么多年来,他碰到过很多对他表达爱意的人,有女人,也有男人,但始终没有一个人能跟程风一样。
对他来说,程风不仅是一个名字,还是一种感觉。
一种不用去操心过去未来,肆意大胆往前走的自由。
像一个理想主义者,像一阵风,除去枷锁,劈裂混沌,去遨游,去飞翔。
“程默,我想爸还是念着妈的,可能还很爱她,爸妈的过去我不知道,只是很多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程筠说到“很多事情”的时候,语速变缓,或许是想到了那个为她舍命的未婚夫,她顿了顿,又说,“但爸能念妈那么多年,你姐夫他……”
她的眼角有隐约的泪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他,他只爱过我,我也只爱过他。”
程默心头剧震,愧疚、自责、懊丧、难过、无能为力等情绪杂糅在一起,搅得心一阵阵地疼。
他闷声叫她,“姐……”
程筠的视线落在其他地方,可仔细看,她的眼神是放空的,分明是越过眼前,看到了更遥远的东西,“说明人的感情啊,长久得很……你也该学着去接受一个人了。”
去尝试着爱一个人,去付出一份感情,去开始新的人生。
她回过头,程默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手足无措。
就跟以前一样,每回做错了事都不敢看她。
但又和以前不同,他的身姿更挺拔,挺拔到能负担起一个家;他的目光更成熟,一件又一件的事都能办得很出色。
这是她的弟弟。
在一点一点的长大,一点一点的变成优秀的大人。
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被她拖累着;他应该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去恋爱,而不是囿于过去。
这一个漫长的停顿里,程筠想了很多。
程默蓦然抬头,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正感慨着呢,一下子演变成了官方催婚?
“不是,姐,我……”程默说,“我有对象了。”
程筠:……
“哦。”她很冷淡很沉稳地应了声。
见程默并没有说下去的打算,她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我们学校的数学老师。”程默回答。
程筠沉思了会,问,“本地人吗?长得帅吗?几岁了?你们谈了多久?”
程默:……
他很听话地一一回答亲姐的问题。
程筠很快抓住了关键,“你们有讨论过之后发展吗?程默我跟你说,现在不是谈个恋爱玩玩的时候,你们得考虑以后,照我说教师这个职业……”
自家一脉相传的爱操心……啊呸,是深谋远虑。
“我们想过出国。”程默踟躇了会儿,还是把自己打算说出来,“姐,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程筠愣住了,转而笑了笑,“你们去吧,你上次来也看到了,我能照顾自己。我在家里已经呆了很多年,早就和外面的世界脱轨,我不想去从零开始尝试新的生活了。”
我在这里,替你守着爸,守着这个家。
程默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你带他过来让我看看吧。”程筠道,“有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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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等到了过年。
一学期里的最后几个月,尤其是高三段,教师大都绷着一根弦,恨不得一天能多分出12小时去应对繁杂的教学任务和一天天不让人那么省心的学生。
而程风和程默对出国一事达成一致后,在课余时间开始全身心投入到准备赴外的手续中,顺带练练口语。他们已经向校长提出辞职,带完这届高三后,将离开学校。
校长找两人约谈挽留了数次,无果,也就随他们去了。
程风向来处事游刃有余,但对于见男朋友姐姐这个问题上,还是慌得一批。他表示,要选个隆重的日子登门拜访。
什么日子隆重呢?
程风老师又表示,自然是过年,既喜庆又显得很重视。
程默考虑得却是另一层面,要是能带程风见完自家姐姐后,再一起守岁也是挺好的。自从见完程风的妈妈后,程风的行李就全数搬宿舍了,放不下的部分放进了他的宿舍。这也意味着,程风妈妈不会再想见到他们了,至少在这几年。
那程风过年的时候,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