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师,早。”
“早。”他对每一个学生亲切微笑。
第二章
严修从这一学期开始带高一新生。他教两个班的语文,还要做一个班的班主任,加语文组组长。刚开学的时候事情又多又杂。
不过重中之重总是学生。开学第一天严修就对着花名册,把自己带的那个班的学生都认了一下,名字记了个七七八八。
学号和名字都是按字母顺序排的。最后一个名字非常好听,钟清华。严修一眼就联想到了金庸笔下的木婉清。
但是应声而起的是蜷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又黑又胖,头发乱七八糟,额头上还有明显的痘印,穿着一件不知道是潮牌,还是摊子上买的黑色T恤,更显得皮肤油汪汪脏兮兮的。
严修怔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钟清华”不是他预料中的美少女,而是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看学生的眼光还是练出来了——这个学生,一看就让人觉得家里照顾得很潦草,不像是家长认真打理的那种。
他们学校是省重点高中,能考进来的学生照理说是成绩不错的。家长一般都寄予厚望,一眼看过去,班上的学生基本上都挺整齐。
严修不用特意记,对钟清华就印象深刻。
学生里有些“清华北大”的窃窃私语,严修不给他们讨论的时间,抓紧时间直接开始进行下一项工作,发新书,发各种表格给他们填写,分配打扫卫生。
“老师,我们不用做自我介绍吗?”有学生问。
严修笑了笑:“那你们是想一个人花一分钟自我介绍,还是早点回家?”
下面立刻闹哄哄的一片“回家回家”,严修特意注意了一下钟清华,他没有什么反应,正低着头玩手机。
等学生开始打扫卫生之后,严修就去办公室,翻看着刚刚收上来的联系表格。
哪些学生家里有特殊情况,班主任起码要心里有个大概。翻着翻着,他看到了钟清华的。
字虽然写得有点潦草,但联系人那一栏里明白无误,是“钟唯期”三个字,关系是“叔”。严修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半天,吃惊不小。表格上填写着手机号,不过严修那天已经将钟唯期留给他的号码删除了,所以也不能确认到底是同名同姓还是就是同一个人。
严修打心底里希望是同名……可惜“唯期”不是超,勇,刚,建国,不会那么容易重名。他再仔细看了看家庭地址,终于确定了——市里一处很有名的别墅区,那天钟唯期提到过自己住在这里。
严修呆了一会儿,去教室里看了看。打扫得已经差不多了,学生三三两两在一起说话,里面没有钟清华。
严修走到窗边,向操场望去,看到了自己班上几个男生呆在篮球场边看老生打篮球,钟清华宽胖的背影挺明显。
严修想到了那一夜的钟唯期。那时候一眼就觉得的惊艳,现在想想挺不是滋味。把孩子一个人甩在家里跑出来玩,这种不负责任的家长……
严修想,他讨厌在一夜情之后还保持联系,不是没有道理的。
跟自己学生的家长搞了,对双方来说都是尴尬事情。严修看着操场上的钟清华,没有把他叫过来单独问话。
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是很敏感的,他不想在一开学就让人觉察到钟清华的特殊。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至于钟清华家里的情况,他直接去问钟唯期比较好。
钟清华放学回到家的时候,钟唯期午睡刚起来,一张脸雪白的,见到钟清华回来就指使:“胖子,去给我热碗粥。”
胖子一句废话也没有,钻进厨房,给钟唯期热了粥之后,自己手脚麻利地焖上红烧肉。他搬来跟钟唯期同住快两个月了,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他照钟唯期说的做,其他时候他就能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不伺候钟唯期,没零花钱,没游戏,没肉。
吃过了晚饭,胖子跟钟唯期报了帐,其他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一般家长会关心的“分到了哪个班,老师怎么样”之类的问题,钟唯期是没兴趣关心的。
他有更重大的事情烦恼。
他又遇到了严修。
高中时候他喜欢过严修,不是死去活来的喜欢,甚至没到忍不住要告白的程度,但确实是真的喜欢。
至少每次钟唯期想起来的时候,都会以此证明自己也纯情过。好象当时没有任何原由和征兆,突然有一天,严修的笑容看起来就是那么明亮。
初恋和暗恋总是很难忘的。
所以一眼认出严修的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终于可以一偿夙愿,死而无憾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觉得他时不时想起严修,就是因为他没睡过严修。
当时,他确实是想着闷声不提同学两字,省掉两个人的尴尬,就当是陌生人睡一次。然后各走各路。
结果没忍住,到底没忍住。钟唯期有点懊悔,他明知道挑明了会吓到严修,但是眼睁睁看着严修从眼前溜走了,他又不甘心。
胖子已经洗刷完锅碗进自己房间了。钟唯期横在沙发上,盖着薄毯,开着电视发呆。这几天他都在想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打电话给严修?
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头一次为这种问题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