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叶修闻身后，步伐缓顿，冷冷垂睫去看：“无能为力的滋味好受吗？”
戴西玖瞬间抬头，定视吉莉安，目光深烁似是不可置信：“你们居然……给他下药？”
叶修闻眼睫坠雪极轻的颤了颤，黛色夜风中，撑在地面的手指修长如玉，血线顺着指尖潺潺流淌，色染积雪。
吉莉安已经全然放松，目光稳淡撇过一眼戴西玖，复又开口：“叶修闻，你玩弄人心这么久，也该有所体会被人玩弄是什么感觉……”
“你应该能想明白，为什么是顾琛之……”
“因为我们早就料到，戴西是绝对不会让你动手。”
她说到这里，冷冷笑了笑：“蒙瑞卡罗如此大劫，总要有人承罪担责，你想要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再在家主面前反参一本，把一切罪责全推给我，给戴西留一个机会是吗？”
“只可惜，我最了解我这个妹妹不过……”
“顾琛之，你是杀不了了……”
风凉寂静，空中花园簌雪飘飞，高楼檐角，探照灯扫开夜空，直击天顶。
远方黛色凝重，一片漆黑。
“啊……其实不杀他也可以……”
这瞬，叶修闻眼睫猛然一掀，碎雪跌落，眸间冷光轻烁，空中瞬然响起钢线飞出的低啸：“那么，你来死……”
遵照家主令，失权者死，既然两个人必须死一个，杀了一个，总能活一个。
吉莉安眉目恍顿，她根本不知道暗殿遗训，更加从头到尾没有想过，叶修闻居然敢冒如此大不敬，众目睽睽公开袭杀主家血脉，起步猛退已来不及……
她刚才实在站得太近，风影之间，叶修闻已经逼近，钢线绕过指尖，绕成一弯半月形状，仿似刀锋尖锐，直逼咽喉……
戴西玖心弦猛紧，这样的力速，他垫伏许久，根本就是为了这致命一击！
可袭杀主家是怎样代价惨重的事情！
此时此刻，暗部百来人数皆现惊震，屏息无言……
戴西玖瞪大眼睛紧紧盯视过去，只看见长风呼啸，钢线离喉不到分厘，然而黛色天穹忽然响起空气震颤的啸鸣，一线金光粗重，仿佛惊雷劈开，速度猛急，腾啸甩近……
她的目光顿然一凌：“叶修闻！小心！”
厉光顷刻劈下来，砸向叶修闻手腕，他的身形半空一阻，向后翻折，光影几乎削过他的面门，击在雪里，冰裂雾起直达丈高，淅淅沥沥的化雪淋下来，叶修闻在这水汽间脚尖点地，黑发微湿，徐徐落定下来。
这时候，黛西玖才看清，那是一根长鞭，深黑色泽金丝纹理，华贵而冷硬，顺着鞭线往上看过去，只看见一个伟岸身影，黑金长袍毡帽极深下摆拖地，拖过长线雪痕，沉沉目视过来。
那双眼睛带着无可比拟的戾气，威压顷瞬拂面而来，左右暗部齐齐下跪，额心入雪：“教父大人！”
是瑞斯！
人声鼎沸之时，只有叶修闻站在原地，他的身影沉静而单薄，水滴顺着黑发滑落下来，白色衬衣裂风飞扬，眸色鲜见的荡了荡，眼睫簌簌垂敛下来。
瑞斯眼风阴冷撇过一眼，只此一刻，长鞭啸起，不带分毫犹疑砸向他的脊背，闷重声响划空而起，叶修闻身形终于一折，双膝重重砸跪在地，手指撑雪，眼睛轻轻闭了闭，血色从嘴角徐徐涌出来：“教父大人……”
“很好，还知道还手是徒劳……”瑞斯缓走几步，直至叶修闻身前站定，垂眸俯视，一片睥睨之气，落声沉沉：“修闻，从你至尊首位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可你总是选择做不该的事情……”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毫无原因袭杀主家血脉，要担受的，是怎样的罪名吗？”
他转而远远抬头，看向戴西玖，威压积面，唇角缓缓荡过一个笑意：“一旦我决定该死的人，从来就不会因为你，活下去……”
这一瞬，叶修闻面色苍白，眼睫极轻的颤了颤。
瑞斯长鞭已收，鞭稍挑过他的下颚，稳沉一笑，语声冷定：“去，杀了黛西……”
“她已失势，顺理成章，只要她死，我可对你，不计前责……”
戴西玖吉莉安眸色皆是双双一凝。
叶修闻静默片刻，眼睫终于缓缓掀起，直视过去，周身凌然风起：“那么您可以和接下来的事一起计责……”
瑞斯眼风一沉，叶修闻已经手指点地跃起，臂长甩开，钢线摇空一展，层层盘上戴西玖的腰侧，瑞斯目如霜降，长鞭已经甩开，截线而来……
还有吉莉安惊惶交加的声音：“你答应过我，不杀她！”
戴西玖眼睛瞪大，腰侧力度之大整个人已经腾空甩出扶栏，笔直下坠的一瞬间，钢线无限拔长，发丝纷乱间，只看见叶修闻身形起动拦在面前，鞭梢驰风厉啸，生生甩过他的胸口，骨节碎裂的声音击荡耳膜，他的脊背重重撞过扶栏，偏头看她最后一眼：“走，回本家，找傅止……”
黛色夜空，从远而近，凄厉割脸的风，好像悲鸣。
视野一片温热模糊……
你可知道，我愿你生和安好，就如我愿你爱我一样。
你可知道，我愿你命途无坎，就如我愿你爱我一样。
你可知道， 我愿你喜乐健康，就如我愿你爱我一样。
你可知道， 我愿你活着，比一切重要……
眼前属于他的背影开始倒退，戴西玖尽力睁开眼睛，瑞斯的身形顷刻压近，怒气深威，长鞭已收鞭鞘反拧在手，朝叶修闻砸下来……
你可知道，我愿你活着，比一切重要……
这一刻，戴西玖手指抓过扶栏末尾，另一只手紧紧绞住钢线，深槽入骨，反力一弹，点墙勾到扶栏檐壁，整个人翻空而过，落盖在叶修闻身上……
她终于抱住了他，可以肆无忌惮报得那样紧，背上是猛力重砸，脊骨断碎般的深痛，直灌四肢百骸，她的嘴角漫出鲜血来，点点滴滴落在他的胸口……
他的声音终于染上丝丝颤意：“为什么不走？”
戴西玖仰头看他：“你在这里……为什么要走？”
黑夜染墨，万籁俱静，一如瑞斯经受岁月磨合冷沉无波的眼睛，他目视过面前相拥的两个人，手中鞭鞘翻转，机关一启，侧封刀刃出簧，目光怜悯而绝情：“既然你愿意回来，代表你已有身死的觉悟……”
“那么，就不等了吧……”
利刃斜划逼近，叶修闻手指反扣扶栏杆，身形似是想要起动，这一瞬，戴西玖猛然紧紧拥过去，扣住叶修闻，竭尽全力，踮起脚尖吻上去……
触感冰凉，白雪飘飘洒洒从空而降，融入唇齿，叶修闻眼睛徐徐睁大，眼睫颤动极轻。
只有眼泪流下来是温热，砰然滑过侧脸， 戴西玖语声低喃：“记得我……”
够了，一切都到这里，这样遍体鳞伤的你，我再不希望你为我做什么。
修闻，你知道吗。
我努力想过生命最后一刻最想做的事情。
我最想做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