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京城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压去了平日的热闹。没过几日,圣上念与莫宴桑兄弟一场,开恩龙口,封莫宴桑之女为莫赠郡主,送城外茶山一座,令右宗正齐元之子与罪臣莫宴桑之女提前成婚,以当冲喜。
迎娶当日,迎亲队伍足达八百余人,从亲王府巷头儿排到了巷尾,一时间锣鼓巷天一派热闹。
本高高兴兴的,谁曾想新娘子穿了一身孝服盖了个白盖头一个人站在祠堂门口等着,非要齐大公子给祠堂莫家才逝的亡灵一个个磕头。
从小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齐大公子,夹杂这京城脾气最坏的名声,果真脾气不一般,当场气的转身就走,扬言不娶此女子。
可奈于圣旨难抗,齐家众侍卫得到齐老爷子的命令,将新郎官儿五花大绑扔去了洞房。
传闻,自尊心受挫的新郎官儿,一夜未碰新娘子,趁人不注意逃出府两日未归。
走时趴在墙头灰头土脸指着他爹的鼻子大骂道:“老子结的是冥婚吗?老头子你爱结就结,反正老子不结!”
齐老爷子看着跳到墙外的儿子,一蹬腿,昏了过去。
醒来后,齐老爷子想了想,从打娘胎里就将二人婚事定下,莫宴桑死了,婚书还在,齐老爷子从哪儿抹了这婚事去?最后气急了,狠甩袖随他那个浪、荡儿子胡去飘,方正人娶都娶了,圣命未违,他就不信那浪、荡儿子没钱能在外面过多久!到头来还不是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滚回来?
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
正值天转秋凉,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齐大公子的新媳妇儿看不下去,独自一人打伞出门去寻那个素未谋面的相公。
天色已晚,院儿中水塘都已漫出,几位下人在疏水,从院儿脚走来一身白衣抖伞女子,大雨扎眼,下人们未来得及行礼,女子已经走远。
齐老爷子站在书房窗前,正巧对着低头匆匆打伞行走的懂事儿媳,半张脸隐藏在窗台檐边。
他心里还是对自己这个空有名号没有背景的媳妇儿有些隔阂,但看了看水汪汪的天,便摆手派几个人以照顾大少奶奶的名义去寻齐棣,也算给那不听话的小子一个台阶下下。
从小跟在齐棣身边的王成,默默走在自家少奶奶身后,旁边跟着五六个彪壮大汉,横眉竖眼,表情不动便显得怒气冲冲。
雨势不见小,甚至有更大的趋势。家家户户紧闭,仅有的几个商户看到雨中黑压压的一行人,也都提前打烊关门。
汴京城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突然莫赠停了下来,半目隐在素伞之上,王成立马跟着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莫赠的一举一动。
良久她未开口,王成面色愈发不自然。几个彪形大汉也有些隐隐不对劲儿。水已经漫过小腿,小小的一个女人就这么跟他们对峙着,并不敢轻举妄动。
再怎么着,人家也是大少奶奶,几个老爷们的气焰竟被冷冰的雨水冻的从头到脚麻木颤牙。
轰隆一声儿雷响扎在旁边摇曳树上,火光顺着雨滴缓打小,残光中只见那漏出的半张小脸上,无唇色的小嘴轻轻勾了勾。
几人面面相觑,许是王成斗胆,也不敢大喊,怯生问道:“若是寻不到大少爷,少奶奶先行回府便是,我们几个下人去寻……寻……”
轰隆!
又一声巨响,王成欲感耳中轰鸣,那火光中白衣女子已经走的离他不远不近,持伞芊手往上一翻,便看到她面上竟然还盖着那婚上的白盖头,隐约风吹漏出半张惨白小脸,诡异致极。
本着齐府上良好的严谨风气,王成转身一把拉住几位要跑的虎背熊腰男人,不争气朝他们吼道:“这是大少奶奶!跑!跑什么跑!”
“王,王成大哥,您看,您看王府才死人绝,这少奶奶不是个鬼吧?”一人头都不敢抬,颤音道。
王成心里犯怵,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这大少奶奶也忒吓人了吧?方才若不是拉着他们吼了一顿,刚刚就能对着大少奶奶惊叫起来。
借别人掩饰自己的害怕,他才不会承认。
身后火光再次被雨水浇灭,雨中泥土气息夹杂着烧焦的味道。
突雨中轻飘飘传来一句话:“带我去找他。”
“什么?”有人吃了一口雨水,蓑衣跟着他前倾的动作抖动问道。
王成离得最近,他可是听的最清。
好像那少奶奶的脸就是一张平面白布仅有漏出一张小嘴,在阴森的夜中雨点愈发显得如似楚歌。
“你可想好了,若是不带我去,那就一直在这儿站着,我身为一品大臣府中大少奶奶,汴京第一郡主,我若是病了伤了死了,是不是应该找我那皇叔过来讨伐齐家呢?齐府就这一个儿子,若是没了……”她坦然自若,仿佛在叙述一件日常小事儿。
王成为难了,当今圣上饶她一命,那她的命就是圣上的啊!他怎么敢让她在自己手中病了伤了死了?老爷也不容易,老来得子更不容易,到底是选择兄弟的命还是兄弟的情?
罢了!为了兄弟的命,兄弟情又何妨?
王成硬着脸皮,“走!少奶奶王成带您去找大少爷!”
莫赠听罢只是又将折伞压低,不紧不慢跟着王成。
从汴京城城中央绕过商铺小店,又转过几通小巷,城南墙角一家不起眼的小木屋中,灯火格外引人注目。
……
……
“兄弟你可不知那莫宴桑的丑女儿,长得凶神恶煞满面黑斑。早就听说她上学一直不敢以面世人,整天戴着面纱,仗着自己曾经有人撑腰在文祥院为非作歹,欺负别人小姑娘。我那小表妹就被她欺负过!我气呀!我怎能娶这么一个面不正心不正的人?”
说话之人一身喜袍,跨腿踩在桌上,一手一个鸡腿,一口一句囫囵话:
“那种玉面罗煞!老子说什么也不愿回去!”
“齐大公子若是不回去,在下这茶馆儿可就真真儿被您吃穷了。”
那人打趣的递去一杯茶水,温和儒雅的面容清秀,那番话赶人话从他口中,硬是让齐棣听出了留意。
“我就知道止兄弟对我最好。”齐棣道。
君止微笑摇头,“若是你一直不回去,莫赠郡主不会寻你麻烦?”
齐棣一听头翘的老高,“她敢?!”
话落不知从何而来一阵阴风,直戳齐棣后脊骨,顺着君止意味儿深长的目光,齐棣大觉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