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但包含了青龙国内的各色建筑,而且还有很多杨雨寒难以想象的新奇风格——其中有一些跟中国其他省份的建筑有点相仿,既有出檐深远、或为干兰式的南方格调,也有布局紧凑、主次分明的西北气派,还有方方正正、或呈圆筒形的边疆风致……但全都又根据这里的气候加以了改进,最终融入在了这个世界的风格框架里;其他的那些个杨雨寒则从未见过,不但有利用高大植株直接盘聚而成的各种古怪造型,也有少许凭借法阵形成的元素建筑;甚至还有几栋竟然是欧美风格。端的是令人目瞪口呆,并且会禁不住佩服东掌柜所下的心思。
“这边请。”那唤作“君竹”的女子回望了众人一眼,旋即又微笑着转过头去,带他们飞越了这片建筑,来至在东南方向的十几棵巨木之间。
这些巨木高约四五十米,树干笔直浑厚,泛粉色的叶子虽然稀少但宽可纳人,枝下垂挂着无数如流苏般整齐的淡蓝色“树须”,纤细柔韧,蔚为壮观。
杨雨寒提鼻子一闻,顿时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沁入心脾,使得他突感困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君竹瞧了瞧沈从武“沈大人,要不要奴家去带几位姑娘过来?”
沈从武笑答“你知道我不好那口。”
君竹莞尔道“那……奴家可就先退下啦?”
“别。”沈从武顿了须臾,然后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我可好久没听你弹唱了,劳烦你来一曲再走吧。”
“呵呵……”君竹微笑着,温柔地应了,“好~那你们都先坐下。”
“好。”沈从武深情地看了她一眼,继而翩然落坐于旁侧的一片阔叶之上,他轻轻敲了敲叶片的正面,其身下垂挂的树须便倏忽向上倒卷,在他四周围成了一只巨大的“鸟笼”。
杨雨寒也在风声慢的带领下,与她分别坐在了两片叶子上,走之前她还特地嘱咐道,在睡觉之前,别忘了拨一下旁边的鸟笼。
而那名女童,则在闻到那股子清香之后,早已趴在了风声慢的肩头沉沉睡去。她那满是污垢的稚嫩的脸上,仍挂着两滴即将汇聚的泪水,仍留着两行浅浅的泪痕。
……
君竹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凭空支坐、拓开双臂,紧接着便有一道清澈的水流舒展于她的两掌之间,之后又迅速变形,凝结成了一张长约三尺六寸的半透明古琴,与此同时,她方才的柳娇花媚之姿也蓦地一扫而空,举手投足间竟然尽是端庄“奴家没带乐器,便以它来奏上一曲吧。”
沈从武不敢惊扰这回荡的空灵,于是仅颔了颔首。
而君竹也没有直接落指,
她在等,
她在等,
在等到第一阵轻风扬起之时,她才开始了她的弹奏。
并悠悠附唱一首
“白玉舒卷柘枝引,亭亭可拨云,
忽笑当年幼小,借半生流离,
盼他一时怜悯;
……
痴女子,动真情,
总言爷家有奴名,日日整妆新,
常闻窗外擂锣鼓,
不见有谁停,
却添白发度曾经,泪洗旧罗衾……”
琴音哀婉,歌声幽怨,轻轻诉说着一位痴情女子的凄凉。
听到此处,也不知是君如卸下防备、被雨寒得知了心思,还是杨雨寒被其感染、忽地诗兴大发,还是冥冥之中、此刻早已经命中注定,他竟不由自主地接上了后面的长词,轻轻唱将了起来
“忍痛攫取满身鳞,戚戚遍寻君,
沉醉不知归路,舀数江苦水,
难觅星点月明;
……
痴女子,动真情,
孤影怎敌晚风疾,夜夜梦衣锦,
奈何人间多苦楚,
纵得终回首,
他道了万声抱歉,有几字真心?”
……
他的歌声方住,君竹的琴音就戛然而止,且连那款款的风都识趣地停了下来。
沈从武性子最直,于是也理所应当地先开了口,一脸惊叹地说道“你可以啊兄弟!”
杨雨寒强努出一丝浅笑,朝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作谦虚。而风声慢的心情却要复杂许多,她既为二人的深情弹唱所感动,又被杨雨寒的博学多才所折服,对他的倾慕也不禁又添了几分。
唯独尹君竹淡定依旧,只凝望了雨寒良久,并且在大家都以为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却又静静收回了水琴,起身向众人小施一礼道“奴家要退下了,还请诸位尽早安歇。”
众人应了,君竹便从容离开了这里,竟未曾再瞧雨寒一眼。
“……”
望着那一抹飞速离去的赤色,杨雨寒蹙了蹙眉,感觉有些别扭,但这滋味又有些难以言表,仔细想来,可能是自己的控制欲正在作祟。
“哥哥。”风声慢低低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如今大病初愈,还是早些休息吧。”
杨雨寒道“嗯,我知道了,你前几天也累坏了,先去睡吧。我等会就睡。”
风声慢颔了颔首“如果你想沐浴的话,就先把衣服挂起来,再敲两下旁边的气根。”
杨雨寒说“好。”然后风声慢就小心翼翼地放好了女童,合衣并躺于她的身侧,玉指拨动之下,那些“树须”的两侧旋即张开了一层薄膜,将笼屋封闭了起来。
“……”
见此情形,杨雨寒这才正过头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情……比他前几天遭遇的都还要密集,使得他一时难以消化,所以就显得有些薄情寡义,也有些木讷。
也不知红绡她们怎么样了……
到底能不能破解得了那七杀朝斗格?
杨雨寒侧首望向西方,目光却被阻隔在远处、那栋亮着巨大“赌”字的圆形木枋处。
不过既然有宋哥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爸妈和老婆呢?
谁来帮帮他们?去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一念至此,他不禁又仰望天空。
其实……他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他比他想象的也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