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轻狂突破的声势牵动着无垠雪域的天象,虎啸迭起,方圆万里的虎族都惊惧地抬目望天,双目骤然被刺得流血,那红光的云层散发着煌煌天威,令它们纷纷低首匍匐,瑟瑟发抖,整个红云笼罩的范围内都沉浸在一种惊怖之中。
“引动天变,这番浩大的声势媲美妖皇的突破了。”一旁,叶知秋同样顶着滔天的威压,脚下的雪层在飞速溶解,整片雪山巅的高度竟在那诡异的云朵下缓缓削减,背后星河帝图已然亮起,叶知秋不退半步,喃喃似呓语,目光紧随着宁轻狂,像是在守护。
苏贤也并不好受,更无精力与叶知秋交流。
当那股天威降临时,他的第三妖宫陡然飞出,血鲲鹏在其内操控着巨大血殿,以顶尖的血脉之姿替他挡下了来自天穹上方的试探,不过,此刻苏贤体内的血液像是与宁轻狂身前的那条血河产生了共鸣似的,隐隐沸腾,居然还有种呼之欲出的怪力不断地冲击着,惹得苏贤五脏六腑的气息都紊乱不堪,如今的他正在竭力压制着这抹异动,使得自身脸色涨红,呼吸急促。
天上地下,仿佛有许多双眼睛都在默默注视着宁轻狂。
现在,他是这方鲜红地域内唯一的焦点。
血河上,七窍石瓶悬空倾倒,瓶口属于血鲲鹏的黏稠精血还在不断下滴,一滴滴血珠连成丝线,须臾之间便尽数注入了独属于宁轻狂的血脉大江中。
呲呲!
如油锅里的响声,噼里啪啦等各种异响炸裂般地回荡在苏贤两人的耳畔。
至少九成浓度的血脉一入江河,就像君主驾临,四海八荒内无不俯首称臣,那几只帝妖的精血也不例外,数种虚影再度浮现,却如众星拱月,隐隐形成了朝拜之景,奉其为主,虔心融合,势要合力冲破血脉等阶上的枷锁。
这种程度的突破,已经超出了宁轻狂的控制,他手心冒汗,紧锁双眉,血河低下他那卑微渺小的身形恍若大江上的一叶扁舟,经风吹浪打,孤独前行,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守住外放的血脉之河,稳住心态,等它们自主相融。
与其说这一步是突破,还不如说是在等某一种认可。
或是,在等一把钥匙。
等一把可以开启祖境大门的钥匙。
苏贤和叶知秋并不知道此事已脱离了宁轻狂的掌控,他们只是牢牢望着眼前这一幕,面目同样凝重。
哗啦啦!
时间一点点过去,血色江河的内部仿佛一直在进行着某种异变,这无非是一种精血吞噬精血、精血融合精血的过程,但在当事人等来却如一个世纪般的漫长,那一声声奇怪的响动如同古老的心跳声,有力又悠远。
嘶!
忽然间,血雾蒸腾,整条江河在某一个瞬间完成了质变,颜色陡然变得更加深红。
“哎!”
可就在这一刻,在场的三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听得真切,天空中竟然传来了一声缥缈却又饱含着惋惜的叹息声,而这道叹息声就像是一道铁令,在它响动之后,雪域上方的漫天红云居然开始徐徐遁散,化为一缕缕轻烟,乘风归去。
池中,宁轻狂似敏锐地感应到了什么,骤然雷霆般地睁眸,灰袍震荡,目中满含着急切,大吼道“不够!百滴精血,不够叩开祖境的大门!”
闻声,苏贤和叶知秋对视一眼,这时候已来不及交流什么,红云正在飞速散去,眼前场景颇有一种江河日下之感,一切大势都在滚滚逝去,三人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错过了这次机会,谁知道有没有下次。
就算有下次一窥祖境的资格,又难保会不会留下先前没有斩钉截铁突破的弊端。
此时,两人对对方眼神中的意思各有领悟,苏贤转首,目光一动,没有丝毫拖沓,血鲲鹏展翼飞出,唳声啸天,血雾澎湃间,一滴滴精血不要命地开始下坠,如同倾世雨幕,竭力挽留着即将褪去的红云。
在场的三人都感知到了。
这场霞光漫天的红云,仿佛是一种特别的域。
没有这域,突破就进行不下去。
可是,这一切都是在做无用功,那古怪的红云对血鲲鹏的精血并没有特殊的表示,好像是之前已经检测过,至今已经麻木了,尽管注入再多,都无法改变一种既定的事实,也就是无法帮助宁轻狂血脉之河的浓度再来一次质的飞跃。
顷刻间,红云消弭了,彻底隐于无形。
原本浩浩荡荡的突破之象,在红云消失后算是落下了帷幕,开局太高,导致这不尽人意的结局到临时,全场陷入了一种颓靡的寂静中,呼吸可闻,可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宁轻狂,一向疏狂无边的他多年来第一次尝到了不被认可的滋味,这种感受,很是钻心。
“不够,不够。我们想得太简单了。”收势后,万象归于平静,雪还是匆匆地落下,宁轻狂眼中却满是黯淡,神色略有呆滞,随后失意地摇了摇头,“我用五种帝妖血将血脉之河的浓度堆积到了八成,先不说帝妖血本就良莠不齐,毕竟被尊为帝妖的是十万年前在星空下闪耀夺目的那些种族。十万年之后,每支种族中虽不乏精英之辈,可大多数的帝妖还是落没了。”
苏贤懂宁轻狂的意思。
这就跟之前青羽所说的“只有十万年前的那只老乌龟才有资格被为玄天仙龟”是一个道理。
十万年前,为某一个种族赢得帝妖榜名额的可能是种族内的某一只帝妖,与其说这旷世荣誉是这片天地赋予某一个种族的,还不如说是对那一只为种族而战的帝妖的认可。
“凝练时,我感受得出来。只有我的蛇颈上龙和君莫问的笑弥音佛手真正达到了八成血脉浓度,其它三只仅是七成巅峰。但是,这样子我还能突破到武王八阶,无非是因为我的蛇颈上龙在八成血脉浓度中也是佼佼者,估摸着有八成六的感觉。”
“可是,从八成到九成的这一段跨度,太远了。血鲲鹏的血脉浓度我感受到了,很强,九成三左右,可光凭血鲲鹏的精血还不够,它的精血给了我,浓度要被稀释很大一部分,或许融入我的血脉之河后就只剩八成八、八成九了,它足够帮我堆叠到八成巅峰,却不足以帮我完成最后一步的跨越。”
“九成的那一道门槛,就像一道天堑。而且,我感受到了某种意志。我只有那一次机会,所有武修或者妖修都只有那一次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宁轻狂痛苦地说完了这一段话,随后掩面闭目,低着脑袋,身形显得很是无助。
这一次,说到底,还是宁轻狂冒失了。
可是,自古以来,突破到武王九阶的人屈指可数,更没有说谁留下了可供后人实践的经验,像血鲲鹏这样有望至祖境的妖兽,饶是出自天机院的宁轻狂都闻所未闻,至今都只见过这一只,怎会想到再去寻一只以防风云不测呢?
寻,去哪寻?
那是祖妖啊!
寻得到吗?
叶知秋面色难看,他不同于宁轻狂的心灰意冷,他此刻是心境乃是心急如焚,平时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可对于宁轻狂,同为天机院圣子,相识近十年,两人之间真正的交情那绝对是到了可以互相托付生命的境地。
如今,一代天骄彻底错失了一窥祖境的机会,这不光是宁轻狂一人的损失,这还意味着对于未来的险境天机院又丢掉了一个强有力保障的筹码。
一个不慎,跌落云巅。
苏贤的眼中同情和可惜等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他一向推崇宁轻狂,可如今宁轻狂在他眼前遇到了人生中最致命的挫折打击,倒不是说一蹶不振那么心酸,可一下子他整段人生的路就好像已经望到头了。
武帝巅峰。
不能再高了。
一段已经确定了的人生,连终点都知晓了,宁轻狂该作何感想?
还会有之前的热血澎湃和无限憧憬吗?
精神海中,苏贤翻出了当初青羽给他灌输的仿妖录武篇,从前翻到后,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里居然没有一点关于武王九阶的记录,明明是一本详尽的功法,大帝古无锋竟都未在其中留下记载,未去阐明通往武王九阶的正途,这一点令得苏贤百思不得其解。
“想帮他吗?”精深海底,青羽将苏贤的行为看在了眼里,笑问道。
苏贤唏嘘一叹,回道“机会已经没了,堕甑犹顾,滔滔江水都挽不回,我怎么帮的起?”
面对苏贤的感慨,青羽漫不经心地悠悠道“转机还是有的。只是看你觉得值不值得帮罢了。在我看来,你们俩的交情远还没有到这份上,跟叶小子还好,但和宁小子不过数面之缘,你们的关系仅浮于表面,压根儿没有深交,说不定一言不合就是横刀相向的局面,所以刚才我都没有出声,其实我刚刚如果点你一句,现在的情况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闻言,苏贤陡然一惊,青羽这话可包含太多重意思了。
也就是说,刚刚青羽是可以帮宁轻狂获得那红云认可的,可他没帮,他一句话都没说。
按青羽的意思来讲,就是觉得苏贤和宁轻狂的交情远没有到帮这么大忙的份上。
这是一种来自十万年老妖怪的冷血。
一深想下去,苏贤就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在苏贤的心目中,他对宁轻狂已是极力认可,起码是觉得两人之间宜交好不宜交恶,若是能帮,方才他定相助,就像刚刚苏贤一句废话都没有,召出血鲲鹏就是一阵大放血,不留余力。
可青羽不认可,哪怕之前青羽觉得宁轻狂有点像古无锋,但他就是不认可,因此他一言不发。
这时候,苏贤想到的却是一年多以前,如果青羽不认可自己,那他该是什么下场?
这可是真正的冷血动物啊!
平时言谈可能还感受不出来,可经今日一事,才知想要得到青羽的认同,那是要多么高的一个门槛,足以媲美之前那红云的态度了。
见苏贤瞳孔猛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青羽不由觉得好笑,嘲讽道“想啥呢?后怕了?胆寒了?感受到来自十万年前远古三大帝的可怕了?哈哈哈哈!颤栗吧!蝼蚁!”
果然,说完一段嚣张狂妄到无边无际的话后,苏贤脸色立马恢复正常了,眼波平定,大帝还是以前的那个大帝,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论不要脸,论心思细腻,论闷骚,不论是哪一点,自己都远不能及。
不过,真正有大收获的还是纪浮世和苏如雪。
苏贤诚不欺他们啊!
大帝原来是这样的!
“好吧。不帮他还是有很多层深意的。第一,帮他磨炼心性。一路高歌猛进可不是什么好事,早尝苦头绝对比晚尝苦头好得多,输过才懂脚踏实地,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万全准备就敢妄图武王九阶,他以为他是谁?现在跌倒,总比在祖境跌倒更好。不要像我,一路无阻,却在半步祖境吃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亏,也是最要命的一次亏,当时悔都来不及悔,一切都立马结束了。这道理还是我居无定所游荡数万年才明悟的。”
“第二,此事当真是有挽回的余地,所以毋需着急,一切都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第三,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原因了。交情尚浅,帮与不帮还有待斟酌。”
感受到了精深海底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深深无言的鄙夷之气后,饶是青羽都有点承受不住了,连忙开始解释,解释前还干笑了几声,以此来缓解气氛的尴尬。
……
s没存稿了,都是现码字的。所以以后的更新不会像以前那样很稳地浮动在某个时间点。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