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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夜沉,夜漫漫。
    长笛凄美之声仍旧盘旋在耳侧,一道黑影匆匆掠过就微微惊起一地的草色,带着满身阴沉的湿热直奔御园方向而去。
    凤栖殿上凤燕尾檐高高扬起,直直插向浑浊不堪的天色,轻微脚步声轻漫于墙头之上,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下头皆是凛然守卫的侍从,倘若不慎发出一点声音,这本就浓重的夜色定将抹上鲜红色的一笔。
    走过长长蜿蜒的宫墙,黑影一个翻身上到了凤栖殿的顶上,起先静悄悄小心翼翼向前挪动灵巧的身形,到了约莫屋顶正中央的地方,悄悄掀开几片脚下墙瓦,里头幽幽的暖光便缓缓照映出来。
    厅中姒洛单手撑头似是浅眠,稍传来些珠帘轻晃的声响那妖治的眉眼便一时睁开,半点没了困倦的模样,星月从伏宸安眠的寝室中出来道,“夫人,公子伏已经睡了。”
    姒洛保持着撑头的姿势没有动,安居后位十几年周身浑然而生起母仪天下的气场,她淡漠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声音有些清冷,却听得出是刻意压低了的。
    前头恭敬俯身的星月也同样用压低的声音道,“回夫人,刚回来消息称,那边果真是吓坏了,只是她身边的丫头将她唤醒过来。”
    “不做亏心事,她怎么会怕?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能撑到几时。”
    端庄雍容,素来母仪天下,可这深沉静谧的夜色中一字一语并没有半分情感流淌,倒似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嗜血冷酷到了极点。
    屋顶上的人将这话听得清楚,手指悄悄探上那块掀开来的瓦砖,原是能不惊动任何人就能全身而退的,只见那黑影站在屋顶上猛地将手上的瓦檐摔在屋顶上,清脆的声音在格外低沉浓重的夜幕中不断翻涌回响,映衬着迷蒙夜色,倒显得更加刺耳。
    声音方一发出来便让听众说话的两人察觉。
    姒洛听着这声音面上又寒凉了三分,却仍是那优雅雍容的姿势,星月猛然抬头便见得一块直直将外头夜色照进来的空缺,她俯身看向姒洛,“娘娘。”
    见着她额首,星月便转身出了正厅,对着外头的侍从道,“叫外头的人莫要慌乱,不过是娘娘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一盏琉璃。”
    原本听见动静想要追身上去的守卫侍从们听得星月这话,便复而镇定下来,继续守在自己远处的地方严阵以待。
    天际上空黑影蹑手蹑脚按着原来的足迹往回赶,不时朝自己身后看上一眼,见着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跟上来,嘴角便扬起了算计得逞的弧度。
    星月跟在黑影身后,草原上的女子都是会些功夫的,不过随着姒洛安逸了这些日子,许久未曾亲自施展,难免有些生疏,跟着前头的影子掠过宫道长墙,从御园中间直直穿过,不觉跟到了瑶园边缘。
    一声凄美的笛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夏末时分夜色有些雾障,那笛音在这雾障中幽幽回旋,低低缠绵,听得出吹奏那人的肝肠寸断,只觉这流畅的笛音似曾相识,星月一晃神再抬头便不见了那黑影的踪迹。
    她从郁郁葱葱的瑶园花草中站起身来,总觉哪里不对劲,朝前走了几步便听得那声笛音越发近了,脚踏着鹅卵石路穿过灌木丛,才见得垂柳下那个清瘦的身影,淡淡遮掩在丛木雾障之中,似是执念一般不停吹奏那只笛子。
    星月猛然睁大眼睛,疾步走过去,靠近些才终于看清那精致俊美的侧颜,本该躺在床榻上熟睡的伏宸却出现在这里一遍一遍吹奏那支极尽痛苦思念的笛子。
    后脊背上的伤口在这水汽蒸腾的夜色中渐渐沾湿了纱布,透出一片刺目的红,长发直直披散在肩头,神态依旧风流不羁,只是那背影看着着实叫人心痛。
    星月满脸惊讶,“公子,您为何在这里?”
    伏宸缓缓转过头,苍白的脸色早已没有半分血丝,在这暗夜中格外刺眼,桃眸失了五彩光泽此刻只剩黑洞洞的一片潮润,见着星月,他竟没有半点惊骇,“星月,叫她出来见我。”
    星月被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得着实不轻,“公子要见谁?”
    “姜如笙,你务必叫她来见我……”
    说完这一句,便终于没了最后一点力气倒在了星月怀中。
    暗丛中的黑影冷眼瞧着这一幕,见着星月将伏宸带走,黑影也便转身离开,悄然进了瑶华殿,黑影一溜烟儿进了下人偏厅,不肖一会儿黑袍褪去,袅烟着一身淡紫色兰花浅开的衣裳从门中走出来,直直进了正厅。
    明色仍是一身睡袍坐在榻上依旧是袅烟离开时的姿势并未有任何变化,这许久的静默叫她思考了许多东西,“办妥了?”
    袅烟道,“星月已经将那落魄公子带回去了。”
    “公子爱上妃子,大王的妃子中意夫人的侄儿,这一出戏码发生在她脚下,就比比看今夜谁受的惊吓更大些。”
    袅烟面上有一丝不解,“娘娘,为何不将这件事直接禀明大王?如此有损王室尊严的狗男女,大王定当严惩不贷,就这样叫他们自己私下了结,岂不是太过便宜她们了?”
    明色略一摇头,若是今夜之前的明色定会那样做,可她却被那场惊吓震了个明白,冷汗早已蒸发干净,狐眼愈加清明恍若一半出鞘的剑刃,暗暗散发着锋利无比的光芒,“大王与姜如笙无情,若是东窗事发,只怕大王会碍于伏家的权势,而将种种罪责放在姜如笙身上,最后不过处死姜如笙,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这才是真的便宜了她们。”
    雾障浓重,轰隆一声一声震天的雷鸣似是酝酿这滔天的怒意,誓要将这苍天都震碎,蓝涔涔的寒光透过窗棂,将外头庭院中树枝的影子映衬鬼魅的黑色,树叶之间的空隙恰好遮挡成一个冷岑岑的笑意。
    似是假面,似是骸骨。
    一场大雨将这场夜间的较量痕迹狠狠冲刷,瓢泼如注摧残着外头夏末将残的万物花草,专属于秋天的霜凉微微透进空气中,似是暗中潜伏的猛兽静静等待着谁的号令,届时一时齐发,将这后宫秩序彻底颠覆。
    雨停,天渐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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