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烈日烧灼着每一名行人的脸颊,连江边的柳叶也无精打采起来。
只有苦力和脚夫们才在鱼梁城里挥汗如雨。
就连那些平常吆喝最响亮的商贩们躲在路边的阴凉里不肯出来。
一名穿着麻衣的少年推着吱扭吱扭的两轮车走入鱼梁城。
汗水浸透上衣,大滴大滴的掉落在地,但少年的脚步却没有半点的减慢,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一只羽毛鲜艳通红透亮的肥雀,原本懒洋洋的躺在少年肩上,但自进入鱼梁城后,这只肥鸟就一个激灵立了起来。
毕方“唔……这城门着实气派了点,仰看间竟有遮天之势。”
秦隐“这是小偏门。”
毕方有些恼怒,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道“对,没错,我就是说这个小偏门。等等,那如此巨大的水轮!!”
秦隐“水车……”
毕方一滞,复又若无事一般看向其他方位。
“那一串亮晶晶的物件是何物,竟如此香甜!”
“那边的小娘子在看本座呢,哈哈哈,那小娘子一定没见过这么威风凛凛的大鸟。”
“地上扑的竟然是青石板,这随处可见的地面都比你家显得高贵,这座城竟然壮丽至此!”
“我听到了什么……如此清脆动人的鸟叫!鸟叫!嘶……”
毕方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家铺子,身子这一刻挺得笔直,身子在轻轻的颤抖。
这突然的安静反而让秦隐诧异了,不禁歪头看了看自己左肩。
却见这只肥鸟激动的眼睛都开始冒光。
“怎么不叫了?咱们两个到底谁没见过世面?喂,胖鸟。”秦隐停在一处垂柳荫下,顺便擦拭汗水。
“你别说话!爷看上她了,她的毛色竟然比爷的都要鲜艳,而且体型也这么大,一定能够承受爷的鞭挞……”毕方喃喃的说道,并且从头顶开始,一小撮毛开始高高炸起。
于是毕方开始激动的鸣叫起来。
这一刻,它终于记起它鸟的身份了,它发情了。
“啾啾~啾啾~”
毕方的叫声很高亢,甚至差点压过此起彼伏的蝉鸣。
远处那只比毕方大了一圈多的彩色……鹦鹉?
秦隐看着那家店铺的方向,那弯弯的鸟喙还有那大眼睛,分明就是一只鹦鹉。
那只神气的五彩鹦鹉淡漠的眨了眨眼睛,看了毕方所在的位置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过头。
“这高傲的神情,这性子……太辣了,爷喜欢!爷今天必须上了它!”
毕方有些激动的发狂了。
秦隐闭上眼睛,胸腔起伏了一下,他差点有掐死这只蠢鸟的冲动。
他进鱼梁城是来办正事的!
不是送这只就会吃喝睡觉的蠢鸟来交配的。
“秦隐,快带爷过去,你带爷过去,爷今天什么都听你的!你要烤了我都行!”
“当真?我过去可以,但之后你今天一天别说话。”秦隐眯起眼睛。
“成交!”毕方两只翅膀捂住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了,心脏从来没有像此刻跳动的如此暴躁。
于是秦隐不紧不慢的推车向那家典当铺走去。
毕方这只傻鸟肯定不知道,那个方向本来就是秦隐进西市坊要经过的一条路。
显然这个时间是用膳的时间,透过帘子可以看到典当铺的大堂内连伙计都没有。
近了……近了……
秦隐刚刚走到那典当铺十步之外,毕方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五彩鹦鹉一惊,回过头,看到一只双眼冒光的红雀正死死盯着自己。
“太美了,这毛色,这光泽,这美丽,简直世间罕见。”
毕方的眼里此刻只剩下对方那有些诧异的神情。
毕方激动的挪了一小步。
那只五彩鹦鹉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和怒意。
毕方又挪一步。
秦隐没心思搭理这两只鸟。
因为毕方根本不是他的宠物。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丝绸锦缎的胖商人在两名下人的陪同下恰好转身走向典当铺,在经过鸟栏的时候,向身侧多看了一眼,轻咦了一声。
“张老板这是又买来一只母雀子配对吗?这毛倒也通亮,就是体型小了点。你这神俊的悬虹雀最近可是有些躁动,可别把这小红雀给弄死啊。”
“听闻悬虹雀可是有着妖兽血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胖商人轻轻弹了一下那五彩鹦鹉的翎毛,然后哈哈笑着走进典当铺。
“张老板,我王某人前来拜访了……”
秦隐恰好走到典当铺门口,也清晰的听到这句话。
母雀子?小红雀?
那这般说来……秦隐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这次那被称作悬虹雀的五彩鹦鹉似乎听懂了胖商人的话,眼睛中透出一丝光亮,终于开始回头看向毕方。
然后悬虹雀浑身的五彩羽毛轻轻展开,如一头骄傲的鸟中皇者在展现自己的威严。
原来这只红雀是等待自己宠幸的母鸟呢,虽然丑陋一些,却聊胜于无吧。
“啾~”悬虹雀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似乎在叫毕方过去。
在秦隐眼里,毕方的脸孔则瞬间血色尽褪,无比难看……
“啾?”看到毕方没有动弹,那只悬虹雀疑惑的偏了偏头。
“啾你它爷爷的还敢啾?你是个公的!”
“然后你还想上我?”
“……你想……上我!?”
“爷让你啾,今天我要不把你这身毛给拔了,爷跟你姓!”
“让你啾!”
“让你是个公的!”
“竟然还让爷自己凑过去,爷非得临幸你全家!”
下一刻,一连串的骂声直接从毕方嘴里喷出。
悬虹雀呆住了。
悬虹雀瞪大眼睛。
悬虹雀惊恐的看着毕方如疯狗一样扑了过来。
……
一瞬间,属于悬虹雀的惨叫声凄厉传出。
秦隐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连忙加快几步,他可不想被误认为跟这傻鸟是一伙的。
毕方已经疯了。
听到典当铺里传出的动静,秦隐连忙三步并作一步,推着两轮车一溜烟的跑到前方拐角阴凉里,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差点被这该死的鸟给拖累。
“哪个杀千刀的拔我鸟毛了!”
一道惊怒之声猛然在后方的巷道里炸响,看样子应该是典当铺的老板。
“多珍贵的悬虹雀,这腚上的毛都秃噜了,谁他娘的这么狠心……”
那典当铺老板颤抖的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有人薅鸟毛了?”
“呦,有乐子?”
原本平静的街道上,瞬间热闹起来。
……
毕方跑了?
秦隐耸了耸肩,这蠢鸟自食其果。
至于去寻找……他可没这功夫。
先把木柴送到炭舍,然后把那几个树墩送给老木匠。
自己就可以去赵府探望秦赵氏了。
扑棱棱~
咚。
肩膀一沉。
秦隐侧头看去。
不是那只肥雀还有谁!?
“这么快就结束了么……啧……佩服。”
秦隐目光带着敬佩,声音诚恳。
毕方也看了一下秦隐,默然无语,眼中酝着清泪,嘴角还粘着一根漂亮的蓝色羽毛。
鸟喙紧闭没有半点说话的意图,毕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将嘴角的羽毛蹭掉,而后轻轻别过头。
现在毕大爷不想说话,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这叽叽喳喳的贱鸟终于老实了。
秦隐的心情莫名愉快起来。
接下来,就先把这些木柴和树墩给老木匠送过去吧。
话说回来,这老木匠……
还真是个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