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保国看了边上还在傻乐的水心一眼,这孩子长得也不错,但比起木心的温顺柔婉来说要差一点。想起上一次她说他的那些话江保国还有些气闷,加上这一次见面她连叫都没叫他,江保国对她更是多了几分不喜。
“木心,你奶说了,她在所有的孩子中是最疼你的。她到这边来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王阿姨又忙没时间照顾她,这里离农场不远,你等会回去就跟你妈说你以后搬回去农场住。”江保国用命令的语气对木心道。
木心松开书包带子,终于抬起头来直视江保国:“我奶奶说的,她最疼我?”
木心忽然想笑。
她并不是一开始便隐忍的,在她刚开始懂事被欺负时她曾找过她奶,想让她奶给她出头,她奶说:‘怎么那些人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肯定是你有问题,遇到这种事情你要反省,反省哪里做错了。’
她爷奶手里有钱,过年过节时她爷就会去县城一趟买些糖藏起来慢慢吃,每当那个时候大爷家的堂哥堂弟就会来她家玩儿。这个时候平日里对她跟妹妹冷言冷语的爷爷就会给他们糖吃,自己跟妹妹上去要,便会被爷爷不耐烦的赶走。
她奶奶会在边上说:‘女孩子吃糖做什么呢?吃多了会变笨的,还是男孩子吃好,男孩子嘛笨点也没关系,有一把子力气就好了,不愁娶不上媳妇。女孩子就不一样了,一笨连嫁都嫁不出去。’
她奶瘫痪以后,她娘忙着地里的活儿,照顾奶的事情就落到了她跟妹妹的身上。她奶知道她好欺负,于是轮到她去伺候的时候她奶就会变着法的折磨她,咒骂她是家常便饭,有时候骂得不解气她便会用她能动的手掐她,逮到哪里掐哪里。
她的身上经常青青紫紫的,她谁也不敢说。
木心讨厌江家村里那些长舌妇,也讨厌那些说她坏话的小孩子,更讨厌明明是她的家人却总是贬低她欺辱她的江婆子。
江保国露出了一个笑容来,声音也随即变得温柔了许多:“是啊,她说了,她有什么好的东西都紧着你...”
江婆子对江保国很好,对自己的老母亲他有很厚的滤镜,以木心来对比自己,他觉得他娘说的有什么都紧着木心的话肯定是真的,他对此从未怀疑。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江保国觉得他叫木心回去伺候她奶理所应当。
“才不是,我奶才不是有什么好的都紧着我姐,她是有什么好的都紧着大爷家的那些堂哥堂弟,我跟我姐也想要她就会叫我们走开,还跟我们说那些东西吃了会笨。男孩子吃笨没事,女孩子吃笨了就嫁不出去了。”江保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水心打断了。
江保国脸上挂着的虚假笑容因为水心的话僵在了脸上。
木心看着江保国,道:“我不会去伺候她的,她对我从来没有好过。因为我脾气软和,她从小就拿捏我,摊在床上了我去给她擦洗她还掐我,每次伺候完她,我的身上都是掐痕。她不是对她的堂孙子们很好吗?怎么不叫那些堂孙子伺候她呀?她不是说了吗?她死也用不到我,有堂孙子给她摔盆子呢。”
“她就是这么对我好的,这种好我不想要,你想要吗?送给你好不好?”木心对江保国的那一点点渴望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来找她,不过是想让她给他家当小保姆而已,没有一丝丝的疼爱。
她是嫌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够好吗?为什么还要往那个泥坑里跳?她又不是贱骨头,欠打。
木心想,依旧渴望父亲疼爱,但是她所期待的父爱永远不会是来自于江保国了。
“你也别来找我,前面的十几年你没管过我跟水心,以后我也不用你管。我不会去找你,你以后有事也别找我。”木心说完拽着水心便跑。
江保国反应过来要追时两人已经跑出去好远了,江保国抬腿追了几步,此时正是放学时间,他们三人的对话被许多人听见了,也有些不放心孩子独自回家的家长来接孩子,他们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江保国。
江保国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的打量。江保国停下了脚步,他听着水心问木心:“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她掐你的事?你要是早说了我在给她送饭的时候肯定多往她饭里多吐两口口水”
“哎呀,你脾气那么暴躁,我哪里敢跟你说啊,老家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向着奶奶的,妈一个人要下地要赚钱已经很累了,我哪里舍得拿这些和她说”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江保国在来往学生家长异样的眼光中站了许久,最后头也不抬的离开了学校门口。
他回到家,他娘在炕上躺着,见到她回来,头一直朝她的身后看:“保国,木心没跟你回来吗?”
江保国去找虞清娴被关在门外的事情他回来就跟江婆子说过了,江婆子当场便骂了虞清娴不知好歹不识抬举,而后娘俩商量了半天,决定还是去将木心叫来,木心性子软,最好拿捏。
江保国摇摇头:“娘,你真的对木心最好吗?”江保国死死地盯着江婆子。
江婆子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心虚:“当然,她是我大孙女,我对她肯定最好。”
江保国脸上的失望越加的重了:“可是我听说娘你的好东西都紧着大爷家的那些孩子,木心水心去问你要,你都赶她们走的。木心还说,她给你擦洗的时候你总是掐她,是不是?”
江婆子梗着脸不说话。江保国叹了口气转身出了西屋。
王文君也在此时回来了。结婚前,她看着江保国的眼神总是崇拜而仰慕的,结婚后麻烦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特别是在江婆子来了以后,王文君对江保国的爱慕早便消磨得所剩无几。
江保国跟江婆子算计陆清娴母女三人的事情她一直都在堂屋偷着听呢,也正是因为听着了母子俩说的话,王文君对江保国最后的一些好感也消磨掉了。
都说虎毒还不食子,江婆子的心肠歹毒,江保国也不遑多让!
王文君胆寒。她更不敢怀孕,她怕若是有一天江保国对她的感情消失殆尽,那她的孩子呢,他会不会也像对木心水心一样,满心满眼的都是算计?
第015章 被抛弃的原配
木心在饭后趁着水心洗碗时到厢房里找虞清娴。
“妈, 今天我在学校门口见到我爸了。”木心拿了工具跟虞清娴一起干活。
“他跟你说什么了?”虞清娴问她。
水心便把自己跟江保国的对话讲给虞清娴听,末了她又道:“妈,我觉得他真的很过分, 从他见到我们到我们离开, 他一句话也没有跟水心说。”
木心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妈,水心不是他的孩子吗?他怎么能怎么对水心?”如果不是自己跟水心与江保国都有三分相似, 她甚至都要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江保国生的孩子了。
虞清娴再一次感慨养孩子艰难。
她开始搜肠刮肚地想安慰人的话语:“木心,你要知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他们的孩子的。你们只是运气不好,没有遇上一个喜欢你们的父亲。”
木心想到了她们班的张胜美,她家是在西街开杂货铺的,她爸爸每天放学都会来接她回家。她总是在学校里说她都长大了她爸爸还那么不放心她,她都烦死了。
还有黄小平, 他爸爸虽然不接他放学,但每个周末他爸爸都会带他去吃好吃的, 有时候还会带他去玩, 他才十一岁, 但他却已经玩遍了周边的景点了。
木心问虞清娴:“那他现在又结婚了,他会喜欢他以后的孩子吗?”
虞清娴看向木心,木心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执拗,虞清娴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她。
“我不知道。但是木心,那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了。”顿了顿, 她又道:“你虽然没有一个好爸爸, 但是你有一个好妈妈,妈妈很爱你们,对不对?你想想江家的王小慧,她爸爸也很爱她, 但是她妈妈不喜欢她,她的日子也很难过是不是?”
虞清娴握住木心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你看,跟她比起来,你是不是就感觉好多了?所以咱们一定不要咱们比不过的人比。”
“跟比不过的人比,你的心里就会被嫉妒充盈,这嫉妒会让你的内心不平,你会不甘,久而久之,你的身上就全部都是负能量,这些负能量甚至会影响你的一生。”
“偶尔你也要跟比不过你的人比一比,跟她们比,你就会发现其实你的日子过得也还可以,于是日子也就不苦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虞清娴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个道理是她三师姐教给她的。
她的三师姐是她爹门下最为平庸的弟子,论资质她比不过二师兄,论能力她比不过大师兄,就连虞清娴这个后来居上的都比她资质好,但她一点也不会因此而产生嫉妒,她曾跟虞清娴说过,其实她已经很满足了,她跟其他峰的弟子相比,她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不是她平庸,是她想比较的人都太厉害。在明知道他们厉害还要跟她们比,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当时三师姐的这句话让虞清娴内心大受震动,如今虞清娴把这句话教给木心,希望她也能懂。
用衣袖擦掉眼泪,木心想起了班上的其他同学。有好几个同学说,读完小学他们就不能念书了,他们家里要么没有钱继续供他们,要么是家里觉得他们认识字懂算术就已经足够了。但她妈妈无论多穷都送她去读了书,这一送就好多年。
木心又想起了她的小时候,无论多么困难,家里无论多么的穷,她妈妈有干饭吃就从来没让她们喝过粥,能吃窝头就从不会让她们吃糠饼。比起别人家的那些因为是女孩子就只能吃最差的饭的小姐妹家已经好很多了。
这么一比,木心心里的那些愤慨,那些不甘便慢慢地被抹平了。
“我懂了,妈妈。”木心道。
虞清娴摸摸她的头:“懂了就好,我们木心真棒。”
木心笑了,刚刚哭过的眼睛灿若星辰。
“你上回不是说你们班黄小平的爸爸带她去爬山了吗?这个周末我也带你去。”在城的东边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山下有条河绕山而过,风景十分秀美,每到周末便有不少人到那边去游玩。
“好。”
“妈妈,我也要去。”水心推开门走进来。
“哪里能落下你?”虞清娴笑道。
水心嘿嘿一笑,跟木心一起并排干活。母女三人一边干活一边说笑。等将醋桶里的东西都翻一遍,三人便各自洗漱睡觉。
虞清娴知道自己再努力这辈子也不可能筑基了,于是夜里也开始睡觉了,就在她快睡着时房间门被推开了,来的人是水心。
虞清娴还没反应过来,水心便跳上了炕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埋头在她怀中呜咽出声。
虞清娴轻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许久,水心终于哭完了:“妈,我真讨厌江保国。”
虞清娴没有纠正水心对江保国的称呼,就像她从来不会对木心说你别叫江保国做爸爸一样。
她拍着水心的肩膀:“嗯。没事,我也讨厌他。”
水心自顾自地控诉起了江保国:“江保国真不是个东西,他的小老婆不想伺候我奶奶就想叫我姐回去伺候,还说我奶对我姐最好,其实我奶对我姐可差了。”
“妈妈,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奶会背着人掐我姐,她真过分。还有江保国....”
水心讲了很多,语无伦次的,想到什么就讲什么。讲到自己累了困了才沉沉睡去。虞清娴给她盖上被子,门外传来脚步声。
黑暗中,虞清娴笑了笑。
木心和水心的感情是真的好。木心来找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为水心鸣不平,水心哭完后也在为木心觉得不值当。
这样的感情虞清娴都羡慕了。
她是独生女,最亲近的女性除了她娘外便是三师姐,可她出生的时候三师姐都已经两百多岁了,她又是修的无情道,跟她也不胜亲近。
宗门里跟她同龄的女弟子辈分又低,对她从来只有尊敬,跟她同辈份的又都年纪很大,所以算来算去,她连个知心小姐妹都没有。
木心也熟睡了,虞清娴走出房间往后院西南角的大石头去。
六月的天十分晴朗,于是夜晚便繁星满天。
这里的星空与青云界的天空别无二致。她那时也时常观心,有时候是在山头,有时候是在屋顶。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看星星时想得最多的便是明天吃什么又到哪里去玩。有时候是烦恼修为上的事情。
明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可现在想想,却仿佛是昨日一般。
虞清娴想她爹娘了。自打道殒至今,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们,可面对这样的漫天星光,她的思念再也忍不住了。
“喝酒吗?”
一壶酒递到了虞清娴的面前。
原来闻清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虞清娴想得太入神都没发现。
虞清娴从石头上坐了起来,拢了拢身上的衣裳:“你怎么还没睡?”
闻清宴也提着一瓶酒,他随意地在虞清娴的身边坐下:“刚刚从部里回来,最近有些忙。”
gmd亡共之心不死。建国之后黑省这边建了不少工厂,有一伙敌特份子潜伏到了这边,企图炸毁刚刚盖好的秘密军/工/厂。
那座军/工/厂建造的地方就在哈市附近的山中,闻清宴作为武装部的副部长,最近最主要的工作便是在不惊动百姓的情况下抓捕敌特份子。
今天下午他接到线报,敌特份子曾在吴英庄一带出没,他带人前去,一直忙碌到半夜才回到家。
本想洗漱完就睡觉,看到虞清娴躺在这边的大石头上,他想了又想,回房间拿了两壶酒。
酒是温老头打回来的散酒,叫做烧刀子。入口辛辣,喝到肚子里更辣。
虞清娴还从未喝过这么烈的酒,她眉头一挑:“好酒。”
闻清宴也喝了一大口,他喝得太快,就从嘴角洒出来了一些,顺着下巴滴落到胸膛的衣服上:“够劲儿。”
两人相视一小,再拿手中的瓶子碰了一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谁也没再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