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被皇上保护在宫里头,呵护的好好的,全然不知晓宫外的满城风雨。”
这凤鸾居,这偌大的齐宫,就是一道完好无暇的屏障,彻底隔绝了宫外的风声。
或是说,这是姬礼特意的保护。
她如今正听不了那些脏东西。
“您一直都在皇上的羽翼之下,他不允许我们同您说这样的话,不允许我们向您透露出一丁点儿风声。”
“可您也知晓,这些年来,百姓对皇上,对您的评价。”
他们说凤鸾居那女人是祸水,是不知廉耻的荡.妇,成日在坤明宫说那些狐媚子话。
祸国殃民,使大齐百姓受难。
“娘娘。”
凌桓意看着她。
“这人心,就像是一道口子,扯开了,再愈合上,就难了。”
沈鹤书与姬鸷寒正是利用了这其中的道理,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姬礼先前是脾气不好,或是说,他现在的脾气也不是很好。
“皇上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您,他听您的话,您让皇上收敛了满身的利刺。如今皇上一扫先前作风,勤勉执政,还与燕尾结盟,收复了先帝割让出去的三座城池……可百姓却不管这些。在他们的认知里,当今圣上,还是当年的那个模样,一旦这形象根深蒂固,那便是极难改变的,再加上沈鹤书与荀南王刻意的煽风点火……更罔论,前些年皇上为了找您,为了逼您出来,做了怎样的事……”
这件事可是大齐百姓看在眼里的。
他在及冠礼上,命人从京城找来十二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当作祭品,献祭上苍。
……
这一件件往事,姜幼萤仍历历在目。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姬礼、离开齐宫的那三年,姬礼为了找她,彻底疯了,他不顾外人对他的唾骂,不顾臣子的质疑,他软禁了自己的生母,他落下“草菅人命”的名头。
这名头,这帽子,一旦安上去,再要取下来可真就难了。
听凌桓意越往下说,她便愈发觉得呼吸一寸寸加重、发难。
一字一字捶打在她的耳朵上,脑海里。
就在她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一声“皇上”。姜幼萤回过头,才发现姬礼正立在他们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身量高大,可龙袍的袖还有些长。宽大的袖摆随风微摆,一朵粉白的花瓣忽然沾在男子的前襟处。
姬礼乌发垂下,迤逦如一片旖旎的云。
待他走近,姜幼萤才看见,他手上还执着一物。
明黄色的帛书,应该是皇诏。
“皇上。”
姬礼朝她走来,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方才她与凌桓意说的话。
“怎么站在风口处,当心着凉。”
正说着,便伸出手扶住姜幼萤的右臂,她的小臂极为纤细,像一块白白的藕节,包裹在华丽的衣裳下,让人能一把握住。
姜幼萤怔怔地被他带到另一边,一侧的凌桓意见状,识趣地一礼,退了下去。
他方才在殿中刚饮过药,身上还残存着中药淡淡的苦味。他一探袖,袍间的香气便飘散了过来,清冽好闻。
姬礼扶住她,手掌发紧。
“怎么不带着宫女就跑出来玩?”
“我听闻,前朝……”
不等姜幼萤说完,对方打断了她的话。
“前朝无事的,你不要听他们乱说。”姬礼的声音轻轻的,像一道温暖的风,将她整个人裹挟。
姜幼萤扬起一张小脸儿,看见他鸦青色的睫羽细细密密垂下,像一扇小帘子,遮去了些光影。
男子眸光潋滟,清浅而温柔。
“他们都是在吓唬你玩的,没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有小兵小卒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姬礼的语气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
“阿萤,有朕在呢,不要怕,乖乖回去养胎,嗷。”
言罢,他揉了揉姜幼萤的头发,转过身同绿衣道:
“带皇后回凤鸾居。”
说也奇怪,姜幼萤明明方才还满心焦虑,一看到姬礼的眉眼时,心中的担忧竟一下子被驱散。听着对方的话语,她如同被控制了一般乖巧地点点头,见状,姬礼勾了勾唇,瞑黑的瞳眸中荡漾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那皇上一会儿,来不来臣妾这里用膳。”
她轻轻揪了揪男子的衣袍,还如小姑娘一般,有些羞赧。
“嗯。”
姜幼萤一下笑开。
她笑得无声,抿着粉嫩的唇瓣,唇角边有两个淡淡的梨涡。姬礼也是有梨涡的,只是他不经常笑,久而久之,唇角的小梨涡居然淡了下去。
姜幼萤踩着宫阶离开了。
姬礼一寸寸收回目光,偌大的园里,女子藕粉色的身影点点消之不见。一侧的凌桓意走上前,还未来得及出声,天子便将手中诏书扔在了他怀里。
凌桓意愣了一下,将其展开。
字迹遒劲奔放,还带着些淡淡的墨香。
墨迹未干,扑面而来的是令人忍不住呼吸一顿的严肃之感。凌桓意一字一字将其读完,猛地抬头。
眼底尽是震愕:
“皇上……”
当真……要如此?
姬礼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反应,面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