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走出检票出口,刚迈出一步,盛喃就听见旁边站着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好帅啊。”
盛喃一顿。
晒蔫了的白菜叶子慢慢抖擞着支棱起来一点。她慢吞吞假装无意地瞄过去。
然后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其中一个捧着手机给另一个人看,戳着屏幕兴高采烈。
盛喃失望转回。
刚巧这一秒,那个明显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深情的女声——
“哥哥,是上天送你的一封情书。”
“……”盛喃懵住,回头,“?”
你再说一遍,我保证不打死你。
然后大概是一段可以猜测的帅哥剪影后。
女生a:“呜呜呜我也想有个哥哥。”
女生b:“呜呜呜呜我也是。”
盛喃麻木地走出去一两米,外放帅哥视频的最后一句温柔男声还是被风吹到她耳旁:“乖,妹妹。要听话。”
“——!”
盛喃表情一秒就绷住了。
听话听话听话听话……
听个头的话!
她不!
盛喃此刻感觉积攒了18年的勇气终于汇聚一身。她像个女侠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坐进了计程车里。
司机问:“小姑娘,去哪儿?”
“就去你们这里——”女侠迟疑了下,声音小下去,“最叛逆的一条街吧。”
司机:……
司机:?
在司机从后视镜关怀投来的“这孩子是不是出站时候撞门上了”的目光里,计程车开了出去。
安城是个一线地级市下辖的,人口不多不少的,好像要什么都有又好像要什么都没有的,小县城。
简言概括,小城。
就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小城市,盛喃被计程车司机带着三绕两绕的,等抵达传闻中安城最叛逆的一条街的时候,盛女侠还是感觉自己积攒了18年的勇气已经漏完了。
但话都放出去了,她实在没好意思重新报一遍住处地址。
于是盛喃下了车,拄着行李箱,茫然地站在灰扑扑的街前。
密集的店铺,交错的摊位,行色匆匆的提着大小袋子的路人。
这条街怎么看怎么像个……
盛喃退了一步,仰头,看见了街边立着的牌子。
【盛大农贸市场】。
盛喃:…………
还真是个菜市场。
所以是谁跟她说小城都民风淳朴善良热情的?
盛喃拄着自己雪白色的小行李箱,在路过的各异的目光审视里坚持了数秒,到底没扛住,内心的女侠早抛下她跑个没影,她自己拽着箱子连滚带爬地扑进了街外左手边的第一个店里。
连门牌都没看清。
不过余光里,她记得自己瞄见了一个灯箱。
就,五颜六色的,转来转去的,好像只有在本世纪初背景的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灯箱。
“欢迎光……”似乎是被她进来的动静惊了一下,站在门口收银台后的小哥茫然望她,“光临black发廊。”
理发店。
站在店门内的盛喃恍然,这一刻福至心灵,明悟天降——
还有什么比换个叛逆的发型更叛逆的事情?
小哥适时回神:“请问您是要做头发吗?”说话时候他还瞄了一眼盛喃的行李箱。
毕竟这玩意出现在理发店的概率,确实应该不高。
“是。”盛喃绷住。
“好的。今天店里客人比较多,可能需要您稍等一会儿,我先安排同事帮您洗头。”小哥朝店里示意了下,走出柜台。
盛喃拖着箱子跟过去。
店里有两位正在剪发的理发师,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并排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里。发廊特有的那种低低的潮湿气息,随着盛喃步伐深入,慢慢浸润进她每一个毛孔里。凉沁沁的,闭上眼就会像误入了旷野,山谷或者森林。
盛喃就恍惚了一小会儿,回神时她已经站在理发店的洗发区。
可能为了客人隐私,这里的洗发躺椅之间还挂着遮挡的拉帘,配合灯光昏暗,怎么看怎么怪怪的。
……就是让你有种躺上去一觉醒来肾就没了的感觉。
盛喃露出了一点迟疑。
就在这迟疑的几秒里,柜台小哥已经把她交给了同事。
盛喃心里轻慌了下:“那个,我不急的,让前面的客人先来吧。”
柜台小哥:“没关系,前面的客人已经在剪了。”
剪什么,肾吗。
盛喃对着柜台小哥和蔼的笑容,到底没能问出口,只是弱弱地示意了下途经的沙发上的两个女生:“那她们……”
盛喃指过去才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这边,眼神里压着莫名的雀跃。
盛喃:?
合伙黑店吗?
柜台小哥已经转回来,笑得好像有点无奈:“她们是陪朋友来的,不剪发。”
“这样啊。”盛喃挣扎失败,认命地把行李箱放好,磨磨唧唧地躺上洗发躺椅。
“耳机,需要摘一下。”给她洗头发的是个年轻男生,一直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就算不小心目光碰上,也会第一时间挪开。
作为资深颜狗,盛喃的人生技能点可能全点在“如何自然地和男生对视”这方面了,她点了点头就把耳机摘下来,抱在身前,到躺椅上坐下来。
这个躺椅对她来说有点……高。
盛喃踮着脚坐上去的时候还没感觉,但当躺椅下半段平抬起她的小腿,盛喃晃了晃小白鞋,迷茫地看着脚尖到踏板的遥远距离。
这玩意设计得是不是不太符合人体工学?
拒绝承认是自己短一截的盛喃很快忽略了这个问题,她围着理发毛巾,平躺下去。
“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店里吗?”洗发小哥向她发出对话邀请。
盛喃:“嗯。”
“是朋友介绍您过来的?”
“不是,”盛喃有点懒得想谎,所以就很诚实地说了,“计程车司机送我来的。”
这个答案显然在洗发小哥理解范围外:“…司机推荐您的?”
“也不是。”
洗发小哥看下来的眼神充满了真诚的求知欲。
盛喃抿了抿唇:“我跟他说送我来你们城区最叛逆的一条街,他就把我送这儿了。”
“……?”洗发小哥虽然不懂但大为震撼,好半天才回过神,“啊”了一声。
盛喃不想接收对方关怀弱智人士的眼神,索性抬起手机,骚扰她远在f大的发小兼死党,谈梨,顺便寻求一下建议。
毕竟在叛逆少女这方面,没人比梨哥更专业。
可能是有事,谈梨没回消息。盛喃把手机放去一旁。
等这漫长的洗发接近尾声,盛喃谢绝洗发小哥的帮忙后,慢吞吞地坐在那儿揉着头发。对方站在椅旁继续搭话:“请问您要做剪发还是烫染?”
“染发,吧。”
“那您想染什么颜色呢。”
盛喃正耷着眼走神:“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家有儿女》的台词一不小心就秃噜出来了。
“……”洗发小哥,“?”
“噗。”
一声没憋住的笑,从旁边的帘子后面传出来。
盛喃揉头发的手停住,僵硬回头。
她声音不高,只是没想到旁边从她过来就好像没有过动静的帘子后面竟然还藏了大活人。
而且还是两个。
帘子是被洗发躺椅上爬起来那个扯开的,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大哥,笑得很憨厚,忍都忍不住的那种:“这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好玩。”
你才好玩。
盛喃因社死而短路的大脑缓慢开机。但她没敢吱声,慢吞吞继续给自己擦头发,妄图把这段痛苦回忆从脑海里擦去。
旁边洗发小哥意外:“店长,您不午休了?”
“不睡了,笑醒了。”店长大哥揉了揉头,“我给这小姑娘弄头发吧。”
盛喃僵了下:“那个,我可以先想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