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那天是个阴雨天气,进入年末以来东京的风就变得很冷,云层迭迭覆盖欲雨还休的样子。时至今日雨终于痛痛快快地下了出来,就好像痛快哭了一场似的,反而觉得让人松了一口气。
他撑着伞,按照禅院甚尔短信里的地址转了半天,才找到了那个小公寓。
相当简陋的环境,看起来装修风格很老,租金想必很低廉,孔时雨跟着一个老奶奶进了楼梯,这种公寓总会有不少独身的老年人居住。
这地方在地震的时候会相当危险吧。
来到短信指示的那一户门牌前敲门时,他还在这么想着。
门开了,探头的果然是禅院甚尔。
他还是老样子,头发乱糟糟扎起来,有些飞翘。之前孔时雨还见到过他染了头发的样子,现在估计已经是把染色的部分都剪掉了,又恢复了普通的黑发。除此之外,穿的衣服也好,手上戴的戒指也好,都和上次孔时雨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区别。
“好久不见啊。”
把雨伞折起来放好,找了个地方坐下,孔时雨决定用这句话来当开场白。
“啊,确实。”对方懒懒应了一声,好像被提醒了似的,按了一下电灯开关。
“好像又停电了,你担待一下吧。”这么说了一声以后,禅院甚尔去拿了一瓶冰啤酒打开,自顾自地喝起来。
看着他那样子,让孔时雨最后一丝丝“上门拜访什么都不拿有些失礼”的念头都没了。
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潮气,外套的边角和袖口不知不觉都湿了,孔时雨环顾左右,有点想把外套脱下来。
房间不大,家具倒是很全,竟然连烤箱都有,不过细看烤箱已经落了一层灰。虽然一眼看去挺凌乱的,但真的看下来倒也不能说是乱,只是显得有些拥挤,再一看,竟然是因为每个角落都被玩具娃娃摆满了。
那些娃娃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看起来大大小小各有造型,被好好放在透明盒子里。一个个色彩鲜艳,动作不一,相当精致。如果是买来的话,想必价值不菲吧。
人有各式各样的爱好,喜欢收集玩具娃娃在孔时雨经常接触的人里算是健康又正常的爱好了。
不过,他认识的那些人都是没什么储蓄习惯的家伙,一旦挣到钱就会很快大手大脚花出去,所以一开始看到禅院甚尔明明一单能挣不少却住在这种地方,他并不惊讶,只是,禅院甚尔已经好久没有在他这里接活了,不知道他买这些玩具的钱是哪里来的。
说是“好久不见”,其实快有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夏天,那时候孔时雨见到的禅院甚尔发尾是红色的,头发很长,整个人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简直像下一秒就要死掉一样。
而现在的禅院甚尔看起来平静多了,可孔时雨仍然觉得他和那时候内里没什么区别。
看了一圈没看到一个可以放衣服的地方,竟然真的连衣架都没有,直接放在地上又太过失礼,孔时雨只好放弃,选择直入正题。
“东西呢?”
上次禅院甚尔找孔时雨购买了一把价格不菲的咒具,这次找他是为了再次出售。
因为涉及到了比较珍贵的咒具,孔时雨希望见面交易,被这家伙用短信回复了一个地址,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住的地方。
这就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原因。
据说他拿了这把咒具之后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有的人说他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孔时雨有所耳闻。
现在一看,他还真的有点相信了。
缠绕在禅院甚尔身上的丑陋咒灵从嘴里吐出一柄缠着布的短剑,被抛在了孔时雨面前。
“禅院,你拿着它去做什么了?”孔时雨头疼地解开布条,看着血痕斑驳,布满污渍的短剑,小心翼翼地揩了一下。
所幸没有影响性能和锋利,这柄短剑可以指引所求之物,是很罕见的附加术式。
“去做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半晌,坐在垫子上喝着啤酒的男人才这样回他。
孔时雨从自己的公文包中翻找了一下,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这是你要的东西。”
里面是出售咒具的钱,和一些伪造的身份证件。因为价格之前谈好了,男人也无话,接过来开始翻看。
“出生年月是你写的吗?”
“这个啊,是随便填的,想着今天见面,顺手就写成今天了。怎么了?”
“……”
“啊,不会吧,”也算是熟谙人情世故的孔时雨从男人的沉默里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真是巧啊……”
他实在犹豫着该不该说一声祝贺,因为无论是从氛围还是从关系来说好像都没到那个程度,而且男人听到他点出这个巧合后脸色好像更差了,浑身散发着一种恶犬即将伤人的感觉。
实在不像是一个过生日的人。
窗外依旧雨声沥沥,阴沉沉的天色让室内也一片昏暗。孔时雨站起来,拿起了自己的伞。
“我走了。”
想想还是没什么好说的,他和眼前的男人不过是还算熟悉的客户与经纪人关系罢了。都是做的见不得光的生意,不过为了混口饭吃,不被这个时代抛下。
孔时雨最后看了一眼坐在昏暗室内的男人,他仍旧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喝着手里的酒,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可以想象,在有人到来之前,他就是那样坐在那里,孔时雨走之后,他也会那样坐在那里,不知何所去,不知何所往。唯一的区别只是孔时雨带来的文件袋放在了一边,就和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就那么放着。
狭小的陋室里,禅院甚尔的身影被模糊成一片暗色的影子,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
没有人要的弃犬。
不知道为什么,孔时雨看着这一幕画面,倏忽浮现起这样的感觉。
这个房间和房间的主人,都是了不得地“被抛下”了。
孔时雨关上门,把一室沉寂关在里面。脑海里却仍然浮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那从中感受到的强烈情感,让他直至很久之后,对这个画面仍然印象深刻。这也是他见禅院甚尔的最后一面,从此以后,再有谁来问那个青年的消息,孔时雨都只能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也是实话。
*
向孔时雨买了一些必备的东西后,禅院甚尔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是指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
包括这个房间,包括这一屋子娃娃、包括他白天无动于衷,夜里回忍不住一遍遍翻看的那些画稿,包括她写过的日记本、穿过的那些衣服、买过的那些东西,包括那个人带他看过的整个东京。
那个女人实在是高明,仅凭几个月就把他变成了这副样子。
白天的时候他可以恨得咬牙,晚上的时候,月光是有什么魔力么?
甚尔,你的眼睛真好看。
甚尔,我好喜欢你呀。
甚尔,生日快乐……
他被她搞得夜里身子一遍遍发烫,翻来覆去都不得纾解,连带着心脏到指尖都在疼,这也是她的魔法吗?
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和别人缔结契约了吗?她逼着别人给她做饭,去拉着别人的手涂指甲油,给别人染头发,对着别人做娃娃了吗?她会给别人留下一样的淫纹再一走了之,留给别人忍着性瘾的折磨恨她吗?
身体里的“契约”最初还能感受到,但过了这么久逐渐也开始怀疑,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禅院甚尔在去年干了一件蠢事,如果她知道一定会大肆嘲笑。
他听说在别的县有一个地方封印了“龙”,于是鬼迷心窍,找孔时雨买了一柄咒具,去了那个小山村。
去的时候心情不必说,现在想想只剩下可笑,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龙在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存在的。
他被骗了。
禅院甚尔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去随便哪里走走。也许是悬崖,也许是海里。没有一个目的地期待他的带来,所以他可以去任何地方。
也没什么可告别的,不如说是逃离,他准备等这场雨停了之后就走。湿漉漉的阴雨天总是让人讨厌。
异变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身体先察觉,大脑才迟钝地传递信号,禅院甚尔身体里某部分被一种熟悉的引力拉扯了一下,那是一种信号。
…………是契约的另一端在召唤。
是她。
下一秒,名为禅院甚尔的青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啤酒罐,刚刚孔时雨带来的文件袋,和一个失去了主人的空房间。
——
宝们我又找到了一篇好看的咒回同人,叫《女主是幕后反派》,在po上
中秋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