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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谦的手指顺着玉球的四周,在空隙里摸索着靖远的舌头,摸到了一手的血。他呼吸一滞,心口沉甸甸的好似压了座山。
    “陛下,得赶紧叫大夫过来,失血有点多。”
    萧璃立即扬声道:“人呢?听见没有?马上去找大夫来。”
    拐角的狱卒慌忙现身应道:“喏。属下这就去。”他们不敢多瞧一眼,匆匆忙忙地跑走。
    萧璃急声问:“怎么样?”
    魏谦努力保持平静,低头看着靖远毫无血色的脸,说道:“即便将军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为夕颜姑娘想想吧,她还在等你回去呢。”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抵住舌头的玉球,让更多的鲜血流出来,不至于堵塞喉咙。
    靖远抬起眼睛,模糊的气音慢慢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夕颜的?”
    魏谦脸色一变:“将军不是穿着夕颜姑娘做的衣裳,还戴着她绣的香囊吗?”
    靖远轻蔑一笑,艰难地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殷红的血,长长的睫毛疲倦地合拢,满身狼藉,气息微弱。
    糟糕,魏谦心里突突地跳,他原以为靖远年近而立还未娶妻是因为金陵行首夕颜姑娘,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连夕颜自己都默认了。一个活着的年轻貌美的行首,用来威胁靖远再合适不过了。
    他原以为,靖远一定会为了夕颜活下去。
    如果不是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怎么办?
    乱糟糟的脚步声传入耳中,魏谦松了口气,连忙帮靖远穿好裤子,拉起他破损的外衣,遮掩满身的痕迹。但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从陆景行和小医仙倏然变换的脸色,明显可以看出来。
    小医仙孙皎皎蹲在靖远身侧,放下古朴的医箱,语气平平道:“麻烦让一下,我要给病人把脉。”
    萧璃和魏谦都退开,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把脉,检查,止血,清理,上药,重新包扎……一连串的动作轻柔而熟练,有条不紊,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萧璃忍不住问道:“如何?”
    “失血严重,伤口又裂开了,舌头被咬断了一截。”小医仙夸大其词,顿了顿,“地牢寒气入体,这鞭子上的药太烈,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住,烧得厉害,五脏俱损。”
    她抬起头,正视萧璃的眼睛:“如果陛下想要他死的话,丢在这里不管就行了,他活不过今晚。”
    牢房里诡异地寂静,只听得到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谁说朕要他死?”萧璃虚伪地勾起嘴角,“小医仙多虑了,朕自然会让他得到最好的治疗。没有什么地方比皇宫更安全周到了,太医署上下整日候着呢。”
    “陛下!”小医仙急切地道,“民女的医术不逊于任何一位太医!”
    “久闻
    医者心中无男女,她面色如常地为靖远擦身换衣服,细细的银针刺入他右手中指,缓慢旋转深入。
    靖远莞尔,眸色和缓,黑如子夜,蓝如晴空,神秘的异瞳美丽到几乎妖异。
    小医仙一笑:“你也太小瞧我了。这可是举世无双的九转金丹哦。”
    有啊,那个天天惹他生气,又天天逗他笑的家伙,胡搅蛮缠地挂在他身上,嘤嘤嘤地假哭:“人家清白的身子你都看过了,怎么可以不负责任?负心汉!”
    小医仙忽然捂着脸,害羞道:“你这人真是,到处招蜂引蝶,没人告诉过你不要乱笑吗?”
    他难得乖巧地张开嘴唇,满口血腥味被甜中带苦的古怪药味冲淡,浑身的痛感好似减轻了许多。
    靖远恍然大悟,低哑模糊的气音徐徐道:“你是那时候,荆州水患的小姑娘?”
    萧璃点点头,本该就寝了,但是心中忐忑烦乱,终是放心不下,绕到隔壁开阳殿去看一眼。
    子母蛊的事没人再提。
    “不要对别人乱笑啊,你还嫌我的情敌不够多吗?”
    靖远昏沉沉地眨动着眼睛,宫灯和小医仙的轮廓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好似梦境的碎片,毫无真实感。
    “这……奴才也不明白。”魏谦低眉顺眼。
    “太任性了,平白为我添了很多麻烦。乖一点,我可不是神仙。”她从瓷瓶里倒出散发着苦香的药丸,放到他唇间,“张嘴吃掉。”
    开阳殿曾是雍王萧琮的故居,久未有人居住,虽然打扫得很干净,但还是弥漫着一股荒凉萧索的味道。小医仙点燃了四合香,袅袅的果叶清香如温柔的风,吹散了多年的寂寥。
    靖远一怔。
    萧璃嗯了一声,良久才低声道:“你说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靖远茫然惊醒,小医仙拔出银针,露出狡黠的笑容,食指竖在唇边,无声地轻“嘘”。
    “太过分了,连小丫头你也不放过!放下那个小姑娘,让我来抱!”
    “若是旁人,兴许有做戏的嫌疑,但是大将军性情刚直,光风霁月,应当不会用此等苦肉计。”
    “麻沸散?”他无声地猜测。
    nbsp
    小医仙的大名。”萧璃思量着,开口道,“那就破格录入太医署,先察看一段时间,如何?”
    夜深人静,魏谦劝萧璃就寝:“陛下放心,有小医仙在,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为什么呢?他应该明白,朕不打算杀他。”萧璃有些迷茫。
    把靖远转移到皇宫治疗,就像往一潭深水砸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溅起无数大大小小的浪花,一圈圈波纹接连荡开,连水底的鱼儿都忍不住冒出头探一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谢陛下恩典。”她低着头,松了一口气。
    ;  “你才想起来吗?”小医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居然一直不知道吗?太过分了你这人,白让我惦记这么多年。”
    不知道是不是萧琮带过她一段时间,小医仙说话间那种随性无忌,颇有几分像他。
    靖远不自觉地有些出神,忽觉额头一凉,小医仙起身换了块湿润的毛巾,轻声道:“我在燕云之地行医,曾见过许多人家摆着将军的长生牌,每日诚心祝祷,即便是为了他们,请将军努力活下去。”
    当年那个困在洪水里狼狈哭泣的小丫头,已经长成坚韧的医者了。
    如果萧琮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当初还开玩笑道:“这小丫头洗干净了还挺标致嘛,干活也勤快,要是没人来认领,我们把她收养了吧?”
    “我们?”
    “对啊,我们。”
    我们。
    现在只有我,哪有我们?
    小医仙坐在他床边,双手捧着下巴,粉紫色的衣裙好似一簇凌霄花。
    “说起来,我记得雍王殿下以前还说过要收养我呢,有一次拿着糖哄我叫爹爹,我说我才不叫,哪有你这么年轻的爹爹,他说叫哥哥也行,但是要管你叫‘嫂子’,我说我才不叫,靖远哥哥又不是女孩子……他说谁规定只有女孩子才能叫‘嫂子’?把我都说糊涂了。后来长大了才想明白,原来你们是一对。”
    萧琮那混蛋确实干得出这事。
    靖远忍不住笑骂:“谁跟他是一对,那个混蛋……”
    虽说是骂,但语气中的亲昵,他自己浑然不觉。
    小医仙见他精神好了些,便继续笑道:“如果雍王殿下还活着的话,我是不是就能喝上你们的喜酒了?”
    萧璃的脚步停住了,僵硬地听着殿内的对话。
    靖远因为舌头受伤而含糊的声音,低低地带了点笑意:“我才不会娶这种讨厌鬼,他能把我家都拆了。”
    “这个我可亲眼见过。他说要给你熬汤,结果把锅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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