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施与的出现也解救不了我……他对我的温柔,让我的心更加难过……”安儿空洞的眼睛里流不出泪水,脸上只挂着谎言般的善良。
这时云端之上走下一个小道士,他身披道服、手持拂尘,眉宇间自有一番超凡脱俗之态。小道士所过之处,云彩皆泛金光,最后停在海面之上,足下绽开了一朵红莲,他双脚落在莲蓬处,拂尘一挥扫去海中晦暗,将安儿身体拖正,把她安置在一片巨大的莲叶上。
身体得以解脱,安儿感激万分,立刻就向道士跪谢。
道士却摇摇头,念道:“身困绝渊易救,心困业障难援。”
安儿立刻就呆住了,但是她马上就领悟了小道士的意思,嘴角勉强起了一个弧度,却是个苦了不能再苦的微笑。她说,“高人从天而降,自然领悟不到凡人的苦。”
“那你与我说一说……”
安儿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在这个世上谁不愿清清白白活着,问心无愧的活着,可谁又没有做个亏心事呢?我以前想做个好人,做我喜欢的事情,不与人同流合污,可换来的是孤独和平庸,最后只能逆来顺受。但我以为这样就好,可我真的是好人吗?当我夜晚被邻居吵得睡不着的时候,我没有能力反击,之后寄托天来惩罚。”
“自古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不必介怀。”
“是啊!恶果皆自尝。可你知道吗?当我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人越过越好的时候,我心有不甘。那天,老板打算辞退我,对着我叫嚣,我知道公司经营状况不好,所以也理解他。可是……当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和小三的通话,原来他已经打算转移公司的资产,撇下债务跑路,自己一个人去国外逍遥……我不甘心啊!他不顾别人的死活,却可以享受一生的富贵,等到了国外,他依然可以过他的富贵日子……还有他的小三,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有小三,却没有人觉得他做错了,你说为什么呢?”
“所以,你觉得你代替了正义了结了他?”
“我本来也只是恨,可是当时有一个女孩跟我说,她可以帮我改变这一切,甚至让我成为这家公司的老板,有了财富地位,我就能办我想要的事情了。”
“那你办到了吗?”
“太难了!”这时安儿坐在荷叶上,她闭上眼睛,仰头舒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想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只能孤独,越是往上走,才知道这世上跟根本没有独善其身这个词。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当做了一件违背本心的事情后,就还有第二件、第三件……”
“你是不是后悔了?”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去承担恶果,我倒是不怎么后悔,可是当我看见施与痛苦的时候,我仿佛觉得是我的报应都给了他,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纯良的人,为什么要让他痛苦……该受折磨的人是我……”
“那你知道施与是谁吗?”
“我知道他不是人,当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人,所以我没有打听他的一切,我知道他是我的奇遇,只是没想到这段奇遇消失得那么快。当施与真真切切的出现的时候,我想是老天给的眷顾,让我有了第二次的生命。”
“他的确给了第二次机会,只是这是一个错误的机会,当然……这个错误和我有关,所以我会帮忙纠正的……此刻……我来寻求你的意见,是否愿意让一切回到原点,虽然发生的事情已经无法抹去。”
“我想我已经厌倦了现在的生活……我本想死去,可是却没有勇气,原来我还是有很多眷恋。”说完,安儿觉得眼前一黑,在察觉到光亮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了。施与就在边上,她摸着施与的脸颊,觉得好清冷。
天气似乎在一夜变寒,似乎就在一瞬间黑夜就提前了,有些人总会提前走,所以只好握着他手,感受最后的温暖。
“施与,我不属于这里……我曾经仰望过高楼大厦,可等我真的住进来了,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施与温柔的说,“你不开心吗?”
“是啊!总是不大痛快……施与,我们让一切回到原点好不好?”她依着施与的臂怀,施与久久没有说话。事实上,施与在人世间存活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他以后再也不能守候安儿。
午夜十二点,风格外的凄冷,小鬼来到施与的房间,这还是它第一次离开施与给它安排的房间,这时候它又变成了一个小纸片人,它是来向施与告别,用小指头摸摸施与的鼻子,那一瞬间小鬼忽然觉得施与与毕洛有几分相似,不过施与笑容更暖些。
“你要走了吗?”施与侧过身子,轻声说道,怕吵醒边上的安儿。小鬼点点头,因为这事它被三石责骂了,所以心情很低落。
“原来你是个纸片人,我是个泥塑娃娃……咋们真适合做朋友……”
小鬼心领神悟的点头。
“我能不能拜托你的主人,不要太为难安儿……”
分别的时刻总会到的,最后小鬼亲吻了施与额间,朱砂一瞬间恢复了光泽,但很快就黯淡了!小鬼意识到自己再也帮不了他了!
最后它从窗户缝隙离开,跳到三石弟弟的纸鹤上,迎来三石另一番责骂,“我一不在,你就失控了!”
小鬼脑袋低垂着,跟着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
“人的私欲是填不满的,就你这半吊子水平能成全什么……”
小鬼本想说施与是个泥塑娃娃,可是想想还是不辩解了,只是它忘记了,它的心声均掌控在三石身上。
“罢了,只能我来善后了!没想到歪歪一滴血竟然惹出这么多的事情,这家伙的修为进步得比谁都快……”
安儿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她想让一切回到原点,如果这些只是一场梦就好了,那样明天一早醒来就会好。可是这些不是梦,她必须去面对恶果。那天,她忽然鬼使神差的从背后把正在讲电话的老板推下楼梯,那天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走楼梯了,原本那个楼梯只有古怪孤僻的安儿会走……
第二天一早,梨子来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红色毛呢短外套,格外醒目的站在警局门口,脸上带着释然平静的笑容。原本这个案子被定成意外死亡,是安儿主动来修正一切。
梨子问她:“你为什么会选择自首呢?”
安儿笑着说,“也许是因为我还有良知吧!有良知的人即便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也摆脱不了梦魇,更不希望身边的人为自己受苦。”
那天早上,施与睁开眼睛,就觉得恍恍惚惚的,他把这几天都记忆混淆了,医生说那是康复后的一些副作用,很快就会好的,但对于施与母亲来说,这个才是她的儿子。
自首之后,安儿从口袋里掏出泥塑娃娃,她笑着说:“你不说话,但我知道是你。”这一刻她才是真的解脱,躺在简陋的硬床上,手里握着泥塑娃娃,睡得格外踏实。
泥塑娃娃把它最后的灵力留给了施与,它最后的善良留给了一位母亲,而余下就是陪伴。
经历了人这一生的大喜大悲,可为富贵功名劳碌,或为爱死去活来,这么些精彩的瞬间原也抵不过一夜安寝来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