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有几棵古老的桃树,盛开着披着从天际落下的绯红薄雾,犹如新娘般的娇羞的花朵。繁茂的花朵弓成一顶天蓬,掩映着夕阳残留的余晖。桃树下长着青苔和不知名的小草,踩在青石板路上耳边能听到流水的声音。再往里面走一点儿,就能看见一池碧潭,池塘边上也栽种着桃树,可是它们的花朵不及前面的多,零星的花儿洒落在水面,仿佛凌波仙子般,而那些长在枝头上的花枝极力像水面延伸,像一个曼妙的少女凝视着倒映着自己容颜的水面。
少女时期的小颦也常常端坐在河边,将自己的乌黑柔软的长发垂在一侧,看着水面上的自己。那会儿她还有一双极具灵气的眼睛,瞳色与清澈的河水一般深邃唯美,可身上穿着的却是和自己极不相称布料僵硬的旧衣服,尽管她努力幻想这是一件雪白的长裙,还是没办法摆脱现实的阻碍。
“以后,一定要穿漂亮的白裙子。”可是直到今天,小颦仍是没能有一件美丽的白裙子,她的眼睛不再有灵气,还时常带着面对酗酒丈夫的恐惧。
但是,今天她的梦实现了!
秋夕的父亲决定带着秋夕认祖归宗,他马上就要去见他那个有钱的爷爷了!小颦和秋夕说过,叫他表现得好一点,这样或许就能得到一套房子,日后生活无忧。
秋夕的爷爷年事已高,所以就搬到了远离闹市的郊区里的宅子,那里没有小颦想象中的桃花树,可是却有一片竹林,竹叶随风流翠,四周草木蔓生,在这个酷热夏季里,这样的地方就是天堂。秋夕的爷爷看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孙子很是开心,一切都如小颦预测的那样顺利,她过上她想象中的好日子,遗憾的是镜子里的自己芳华不在。
一日,爷爷举办家宴,小颦嘱咐秋夕千万别沾酒。饭桌上,秋夕对着这些美味的食物,喉咙却像卡着什么东西似的,什么也咽不下去,但为了配合吃饭的氛围,他还是勉强让自己喝了几口汤。人在沉闷的时候,是吃不下美味的食物的。
在宴会上小颦穿着朴素,尽可能的不引人注目,作为一个拐走别人孩子的母亲,小颦还是知道分寸的,即便听到宾的嘲讽,她尽可能的放低姿态,以此获得更多的谅解和同情。就在大家就要接受他们时,这会儿偏巧来了个不速之。
“爷爷……”这时候一个侍应生穿着的男人闯了进来,扑倒在爷爷跟前,老人家岁数高也受了点惊吓。
“你是谁啊?”
“我是夏之啊!”那个男人努力抬起头来,希望爷爷能通过这张脸尽快把他认出来。
“夏之……你是……”老人家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这时候就连秋夕的父亲也说:“夏之,是你啊!你居然长这么大了!孩子……”
“叔叔……我……”夏之和秋夕差不多年纪,模样也很像,但是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些。
可老人家忽然有些不悦,说:“你怎么来了?”
“爷爷……我来……是想拜托您老人家……救救我爸爸吧!”
“你爸……”老人家脸色大变,显然很是担心,可是他很快恢复语气说:“你爸爸怎么了?”
“他病了,而且快不行了!”夏之的语气很是沉重。
“他……怎么回事?”老人家吃惊过度,心脏有些撑不住,幸亏边上就有医生及时缓解了病情。
后来,小颦才知道这个名叫夏之的人和秋夕是堂兄弟,但是他的父亲早些年因为吸毒被赶出家门,母亲也因为忍受不了父亲而离开了,只有当时年仅十岁的夏之选择跟父亲生活,这个孩子当时和爷爷说:“如果我不跟着爸爸,他会死掉的!我不想没有爸爸……”
当然,秋夕的爷爷还是会支付夏之的学费和生活费,可夏之十八岁成年后,这孩子忽然和父亲一起没了影。
“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在去探望伯父的路上,秋夕和这个陌生的堂兄弟聊了起来。
夏之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打人坐了牢,不想让爷爷知道,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了!”
“我听说你的性格很温和,怎么会打人呢?因为你爸爸吗?”
“不是,我爸被赶出家门后的那几年就戒毒了,尽管中间还复吸过,但情况比之前好很多。因为没钱,他的脾气也有所收敛。我会打人,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虽然她从事的工作不那么好,可是我还是很喜欢她。”
“爱情真是特别啊!”
“那会儿我也才18岁,比较冲动吧!当时我在ktv兼职,那个女孩也在那儿工作,那天她去陪人,那人脾气很大,一见面就踢了她一脚,还辱骂她,当时我进来送酒,一时忍不住就出手打人了!”
“那后来那女孩呢?”
“她胆子小,没敢替我作证,所以我就去坐牢了,当时真不凑巧,已经年满十八周年了,被判得比较严重。出来后,她也不在那边上班了!”
“她要是知道你爷爷那么有钱,一定很后悔……”秋夕揶揄道,仿佛感同身受似的,他们这对堂兄弟的命运还真是坎坷。
“其实我知道她并不个好女孩,但是她的遭遇并不好,那时候对她的怜悯大约超过了爱,当然她长得是很漂亮的,如果她长得一般,我或许就没有爱的错觉了!”
“这年头爱一个人很难的。”
“你的故事我也听说过了,我们的遭遇还真是不幸!不过,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叔叔一定很高兴。”
“其实……我原先也不想认,我想人活着总是会死的,有钱没钱……谁是自己的母亲……都不重要的!人如果死了,就什么也不想了!”
“那为什么答应回来了?”
“为了我那可怜的妹妹,是我养母的孩子。我妈这段时间都不回去,我养父就气坏了,听村里人说,那天他喝多了就放火烧屋,我妹妹没有及时逃出来,脸和手烧伤得厉害,现在她为了那张脸寻死觅活的,我就答应她给她找一个好医生治脸,所以只好回到这个家来。”
“我是为了我爸,早些年他搞坏了身体,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所以我只好去求爷爷了。”
这对陌生的兄弟在互诉经历的过程中加深了对彼此的印象,路程也变得短了许多。夏之父子现在住的房子和秋夕早先住的房子也差不了多少,在闷热又不出汗的房间里秋夕感到皮肤不适的刺痛着,时不时用纸巾擦拭着脸,尽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皮肤就变得娇纵了。
夏之的爸爸咳嗽得很厉害,他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脸颊上没有一点儿肉,凹陷的眼眶看起来十分吓人,床铺桌子上放着不少药盒和零散的药品,看着已经病入膏肓了。
“夏之啊!你回来了!”
“我在这儿……”夏之接过父亲颤抖的双手,脸上的神情意味难猜。
“我已经不行了,但是你一定得回到那个家去……知道吗?孩子……”
“嗯!我知道……爸爸……”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男人作为父亲的责任感终于复苏了!秋夕却想起他的养母来……
秋夕是没办法恨她的,因为她是自己的母亲,可自己的人生就是被这个人折腾没的,也许妹妹的人生也是。回到家中,小颦关怀备至的为他送来了汤,打听着的问:“你那个堂兄弟夏之怎么样?”
秋夕很是疲倦,他躺着床上半眯着眼睛说,“他很好!就是他爸爸身体不太好!”
“这么刚巧这时候回来了?”小颦口气里颇有抱怨的意思。
“他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嘛!”秋夕翻了个身子,但小颦似乎领悟不到儿子的倦意,接着说:“看你爷爷的样子,一定会认他的。”
“都是亲孙子,当然会认啦!”
“哎呦喂!那他们家的财产不是得分了吗?”
“妈……你不是说只想治好妹妹的脸吗?怎么觉得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妹妹啊!”
“傻孩子……妈妈当然担心妹妹了!可是如今你多了一个堂兄弟……拿钱更加不容易了!”
秋夕拿起枕头闷着脑袋,这表示她不想接着听了!当了秋夕这么多年的母亲,小颦自然也领悟到这一点,默默离开了!走时,小颦不忘叮嘱秋夕喝汤。
“真是不争气的儿子。”小颦嘀咕着回到房间,坐在丝绒椅子上,跟前是一个欧式的小圆桌,上面罩着白色的刺绣桌布。正当她为儿子烦闷不已时,忽然灵光一闪,祈求再见一次狐仙大人。
“狐仙大人……狐仙大人……信女别无所求,只想过上好日子,多亏狐仙大人显灵,我才过上了好日子,可是我那养子不争气,我担心我会失去这一切,求求你在显显灵,帮我解决这个难关。”
这时雪白的桌布上出现一排字样“你要得到什么?”随着这几个字慢慢隐退下去,小颦唯恐狐仙大人离开,便着急说:“我要得到他们的财产,只有把钱留在自己手中,就没人能赶我走了!”
紧接着桌布出现“代价”这两个字,小颦气急败坏的说:“我不是把我女儿的容颜给你了吗?”
“不够”“需要新的代价”
“那……”小颦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她还不想出卖自己的灵魂,可是眼下她没有任何可以交换的东西了。由于小颦久久没有回应,桌布也没有新的字样了。
不一会儿,有个侍应生过来敲门,说是秋夕的爷爷要求见她,不过这也在小颦的意料之中。
秋夕的爷爷乍看之下年事已高,但脑子里还算清明,当它看到小颦时就简明扼要的要她离开这个家。当然,会给她一笔可观的养老费。
“秋夕不想让我走的……”小颦低声说道,她一向喜欢把语气压低,这样就能把自己放在可同情的地位上了。可是爷爷的态度比小颦想象中决绝,他甚至说宁可不要孙子,也不要留下自己的狠话。的确,这是一个敢把亲生儿子逐出家门的人!
这时,小颦忽然想到爷爷态度转硬,或许和夏之的到来有关,想到这里小颦恨得牙痒痒的,不甘心失去这一切。在她还没有入住这宅邸之前,她或许还没有那么多奢望,但现在她只想要得到这一切,因为这样的生活就是她多年前想要的。
“你走吧!”老头嗤之以鼻的态度激怒了小颦,她终于豁出去了招来狐仙,让老头中邪般写下遗书,然后逝去。
“代价”
“灵魂。”
小颦终于无所顾忌了,一想到死后灵魂会被囚禁,小颦活得愈发的为所欲为。可时光悄然流转着,一切都在以极快的速度运行着,小颦也来到了垂暮之年,她开始惶恐不已。
“狐仙大人……狐仙大人……我还不想死啊!”小颦站在镜子前,看着发白的两鬓和垂皱的脸颊,再一次乞求狐仙大人显灵。
“代价”镜子里浮现猩红的字。
“金钱可以吗?”
“物质于我无用”
“那……我儿子的命呢?如果我没有把他养大……他也活不到今天……这小子懦弱无能,活着也是白活的。”
“他的命可以让你多活十年。”
“这太短了!他至少能在活二十年……”
“手续费十年,如若不愿……”
“愿意。”等不及后续的字出现,已经感觉到死亡迫近的小颦就答应了!不久,秋夕绝望的从天台上跳下,小颦很快恢复了健康。
她继续活着,失去儿子后时光愈发的快了!这十年她每天都在倒计时的过着,无时无刻充满着恐惧,最后她仿佛能听到时间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
“我还有个女儿,她的命是我给的。”
“我没有办法索取她的生命,因为她已经被你出卖过一次了!”
“不可以……一定还有的……我不想死的……”
“你阻止不了契约。”
“不……我明明就很健康的,我还能再活很久,只要你不使坏,我一定能再活十年二十年……”可是就在小颦大笑转身的那一刻,一个脸绑着绷带的女人将刀子刺进了她的胸膛,仿佛要挖开她的心看看。
可那一瞬间,从她剜开的心口处腾出一道黑烟,原来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梦!”清晨明晃晃的阳光刺了进来,出租房狭小的空间使得房间里更加沉闷,小颦听到风扇呼呼转动的声音,额头上还流着汗。这时,她掏出手机,忽然想给不在身边的女儿打个电话,直听到女儿亲切的声音,她的心才彻底回到了现实。
“能使用招魂入梦,证明你已经能把握到些许人性了~”说完,三石顺带倒了一杯解暑的柠檬水给歪歪。
歪歪敲了敲脑袋,喝了口柠檬水,让神经稍微松懈下才说:“为了编造这个梦境,我也是一宿没睡,人的一生怎么那么长啊!”
“欲念太多,自然漫长了些!何况,还是不想死的人。”
“但愿这黄粱一梦,能让她意识到什么最重要……”
“这世界实在是奇妙,比如有思想的生命往往活不过百年,可没有思想的树木却可活千年,可偏偏只有那些有思想的生命才会畏惧生老病死。”
“凡要成仙者,还需无欲无求呢!”歪歪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十分严肃的问三石:“三石,你说,我要是参透了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能成仙了?”
可三石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他说:“也许吧!狐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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