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因为心中牵挂着张天师询问的八思巴派遣自己相商一事,稍稍整理了一下心中所得,便走出静室,打算寻那三皇子巴尔措达一问究竟。哪知一推门,便有一个小喇嘛上前,直言三皇子想请。悟虚随着小喇嘛来到三皇子巴尔措达的静室,待小喇嘛退下,便合掌问道,“殿下,不知我师八思巴,有何差遣,为何贫僧不知?”巴尔措达,见悟虚进来,从榻上翻起,面朝元都方向,恭敬作礼,方才从一个玉匣子取出一卷黄绢,双手捧着,郑重说道“此物乃上师和巴尔图巴尔赞等人命珠碎裂之后,八思巴老国师送到本王手上,言明上师亲启之后,送到龙虎山张真人手中。”
悟虚听闻巴尔措达如是说,知道他疑心自己杀掉了巴尔图巴尔赞,也不分辨,默然处之,双手恭敬地接过法旨,轻轻摊开,但见黄绢上写着的居然是一行篆体字迹,字字古朴苍劲,隐隐散发出精纯的佛门气息,悟虚只觉得自己的曼陀罗法界佛堂内一阵震动,随即响起无数诵佛声,似在恭迎佛祖降临。悟虚大骇,想不到八思巴佛法精深至此,一卷黄绢,一行墨迹,便引得自己法界震动,佛心恭敬。好半会儿才定住心神,顶睛细看,只见黄绢上面写着:死后复生,得慧应明,南北问道,好似龙虎。
署名:罗古罗思监藏。
悟虚看完,便隐隐直觉这八思巴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和莫恩之生死,同时自己也明了似乎八思巴对自己并无恶意,而且署名居然用的是俗名而非教中尊号八思巴。至于“龙虎相争,代吾问好”,悟虚略一细想,便猜测指的是全真教和正一教的道门争斗,而八思巴既然知道自己随三皇子南下至龙虎山,那么这个“代吾问好”自然是要自己想龙虎山正一教示好了。也罢,自己杀了其弟子莫恩并夺舍,这八思巴没有拆穿问罪,反而替自己遮掩,自己暂且知恩图报,帮其传话便是。悟虚相通关节,合上黄绢,转身一看三皇子巴尔措达,见其双手合在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入中魔怔。悟虚弹指,使出一个普陀清心咒,将其唤醒,然后说道“三皇子殿下,贫僧已受师傅法旨,且将法旨随身携带,于今晚伺机呈与那张天师。”三皇子巴尔措达,头如鸡啄,连连点头。
悟虚见罢,不再多言,手持黄绢,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静室。只留下神情恍惚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在那里呆若木鸡。悟虚离开了好半响,巴尔措达方才清醒过来,抱着拳头,来回急踱,面有惊色,念念有词,“八思巴老国师,早已不问世事,为何突然参与道门之争?而且法旨中,字字贯注着老国师无边佛力,态度鲜明地向龙虎山正一教张天师问好?还有,为何给弟子慧命的法旨中,不用藏蒙汉文字,却以篆体书写,署名居然是老国师俗名?!..。”如此念叨思索了足足半个时辰,巴尔措达突然叫道,“不行,此事重大,须得向上承报父皇!”
巴尔措达心中疑惑,本可以秘法火速传消息至皇宫,但事涉弟子遍布京都的开国*师八思巴之立场动向,巴尔措达不敢轻易涉足,只能借自己出京协助黄河修缮由头,以沿途所见所闻形式将情况一一写于纸上,以无比正规的渠道,隐约向元庭禀报。
巴尔措达如是想了片刻,一叠声地唤叫门外小喇嘛,命其速速取来笔墨,然后在静室中的将近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封好蜡印,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都。待到写完送出此信,巴尔措达彷佛抽干了水的鱼儿,仰躺在榻上,心中回想着自己在悟虚身边观看黄绢时候的情景,无数佛音惊雷滚滚,扑面而来,差一点都给跪下了。幸好八思巴国师的墨宝是专给慧明看的,巴尔措达回想起来,深深为自己不曾偷看而庆幸,不然自己一打开法旨,只怕便被超度到八思巴老国师的法界中去了。
太阳西沉,夜色垂暮,转眼间,龙虎山众多道观,钟声阵阵,晚课不绝,惊起飞鸟无数,雾霭浮沉。天师府内,早早地灯火通明。
长青子见众人都已走出静室,便引着大家来到了一处水池边。这水池方圆有十亩大小,中有青莲随风摇曳,再有蜿蜒木桥隐约其间,将众人引向中心的亭台楼阁。各自落座之后,那居于正中手中首座的张天师张真人微微一颔首,四周便有道教音乐奏起,曲调庄严肃穆、清幽恬静;之后,再有长青子一拍手,一干道士,托着铜盘,鱼贯而行,将清香扑鼻的花果和美酒一一端上。
悟虚吃了花果,饮了美酒,见长青子向自己频频打望,便知道时机已到,起身离席,走到中间,双手合十,恭敬说道,“八思巴座下慧明,谨代我师,向龙虎山正一教天师府同道,致意问好。”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嘀咕,回到席位,不再多言。
那张天师张真人,见悟虚说完方才的话之后再无动静,却是微微皱眉,扬声道“无量天尊,请慧明大师代本真人向八思巴老国师问好。”说完再无他言。
那玄机子佟羽春,见状,慢悠悠的起身,走到中间,对着张天师一稽首,说道,“全真教弟子佟羽春,谨代教中长老及一干弟子,向龙虎山正一教同门问好,并送道门吕祖法墨一本,以表心意。”说完,双手恭敬地取出一本卷册,交给飘身而下的长青子。然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悟虚一眼。悟虚晒然一笑,八思巴的都不追究我杀莫恩之过节,还百般掩饰,你玄机子还想以此拿捏我,真真可笑。
那张天师一脸肃穆地接过玄机子所呈卷册,翻看片刻之后,朝着玄机子佟羽春微微颔首,之后便默不作声。
三皇子巴尔措达和长青子,望了望悟虚这边。但见悟虚毫无动静,端坐在那里,自顾自地饮酒赏乐,欣赏着这满池青莲,时而微笑,时而皱眉,似乎已经神游他处。
正所谓本是出世修行人,只凭缘法代问好。
若有道人请法墨,还将绢纸隐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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