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等顿了顿。
白年抬起一根手指,一只小水母便浮现在了他的手指腹上,在无比明亮的空间内,它光线微弱地几乎不存在。
迟等呼吸顿了顿,他试图在自己碎片杂乱的记忆中去找寻一点跟这些微弱光芒有关的东西。
它们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的光芒几乎足以遮天蔽地。
迟等突然停下脚步,他躬下身,伸出手指去接白年手指上的小水母,就是这么小的东西,在光亮处这么微弱的光芒,却唤醒了他在无边黑暗中飘荡的灵魂。
他曾经像是游荡在没有白天的大海间的一艘无人航行的扁舟。
这些微弱的光亮,像是灯塔,指引迷路的灵魂找到方向。
这个光来自白年。
迟等长出了口气,他抿着嘴唇微微笑了下:“白老师,我曾经在黑暗中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然后见到了这一些微弱的光,我才想起我自己曾经是个人。”
白年几乎立刻理解了迟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非常久远的时光前被自己的精神体吞噬,忘记了自己是谁,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
那大概是一段非常漫长的黑暗时光。
然后……
白年嗤笑了声:“那你或许最应该感谢,那些带着我精神体进入黑渊,然后还被你精神体吞掉的五个哨兵。”
迟等伸手抹了下自己的鼻尖,他低头龇牙笑了声。
迟等心想,怪他们可怜。
然后他又想,谁叫我幸运。
白老师代表我的幸运。
第82章
迟等把白年推进会议室时,会议室已经有人在了,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男人,在门推开的一瞬间就敛着自己的衣领站了起来。
在看见率先被推进来的白年时,阿夏西眉头微微一拧。
迟等随后从门外走了进来,阿夏西的眉头瞬间松开,他从椅子后走出来,径直朝迟等走过去,带着得体的笑容对迟等说道:“非常恭喜,您的向导醒过来了。”
这句话听起来的感觉,像是一个有人在公园跟遛狗的人道喜——“恭喜你的狗醒了”。
白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迟等作为一个社会化程度非常低的哨兵,并没有感到到对方话语中的不妥,他还向阿夏西点了下头,表达收到了他的恭喜。
因为他觉得白老师醒过来这件事也确实挺值得恭喜的。
他推着白年到了会议桌前,随意拉了个椅子坐在扶手上,心情非常好地礼貌开口道:“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些事,我不太记得了,麻烦你再讲一遍。”
阿夏西对着自己身旁站着的人招了下手,那人点头,随后走到一旁的酒柜处,从里面挑出了两个酒杯一瓶酒。
阿夏西一手拿着对方拿过来的酒杯,一手拎着酒瓶,走到了迟等身旁。
他把酒瓶、酒杯放到了会议桌上,垂着头倒了两杯酒,缓慢地推向迟等的方向:“您还想要知道什么信息,我跟您看过我的祖父留下的资料。”
阿夏西说:“如果不是您把他们从地狱救出来,那么就不会有我,也不会有不夜城。”
迟等手指轻轻敲了下玻璃杯,他敢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任何主观意识的想要救过任何人,他低头看了白年一眼,露出个 “我也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 的无辜眼神。
白年想了想,开口说道:“里尔市精神病院吗?你们是当时从那里逃出来的哨兵的后代?”
阿夏西连眼睛都不曾往白年身上挪半寸,他拿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身上突然散发出了战斗欲:“那群该死的向导,把我们关起来,给我们喂药,让我们像是老鼠一样躲到了地下来,我们是时候夺回我们的领地了。”
白年沉吟了片刻:“精神病院的医生,还是哨塔的哨塔的向导。”
白年说完顿了,又嘲笑道:“当时精神病院未完全觉醒的哨兵,顶多过万人。
现在你们却在地下建了一座城,” 白年嗤笑道,“那你们可真跟蟑螂一样能繁殖。”
阿夏西对于向导的轻视几乎完全植根于他的骨子里,白年挑衅的话语仍旧被他直接无视,他晃动着酒杯继续对迟等说:“这个世界不是有个俗语叫‘风水轮流转’吗,世界不总是像着他们向导的。”
迟等把自己面前酒杯往白年身前推了一下,在阿夏西慷慨激昂的时候,凑到白年耳边问:“白老师,您喝酒吗?”
阿夏西冷眼看了片刻迟等,他因为听信自己已经死掉的祖父的话,说会有一个人来到不夜城带他们回到地上,他还为此期待了很久。
他以为对方应该是个非常果决、厉害的哨兵,他以为对方应该是按照自己祖父所说带着对向导滔天的恨意而重新降临到不夜城,可对方在过去半个月只像一头没主的丧家犬。
阿夏西秉着自己从出生起,就一直听着这样的传说故事长大,在一大票几乎能填满这间会议室的兄弟姐妹中得到了祖父的青睐,又成为南区的老大,最后成为不夜城的城主,他愿意再多等这个据说能救世的人一段时间。
现在半个月时间过去了,阿夏西看见对方在一个向导面前软蛋一般的模样,心生不满。
他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手建立了南区的祖父也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