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面无表情地舀了一小勺梨肉,放进嘴里,神色一凛,抽出一张餐巾纸,吐在了里面。
豆豆:“”
还可以这样吗?
按照视频中说的,如果是着凉了,就用胡椒蒸梨,如果是风热了就用枇杷蒸梨,高磊判断豆豆是两天前上体育课的时候淋了雨,放了不少整粒的胡椒进去。
他把秋梨又往豆豆面前推了推:“好吃就都吃光。”味道确实有点怪,希望在镇咳上能有些用处。
豆豆脸色白了白,终是装不下去了,“哼”的一声离了桌子。“我去收拾书包。”两只马尾辫甩的一翘一翘的,面颊鼓的高高的,活像一只腮帮子里装满松子的小松鼠。
高磊揉了揉眉骨,欲言又止,这种时候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父母在家的时候是怎么说教的。
原来他自以为的,豆豆是他照顾大的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个幻觉;
原来随便搭把手,跟认认真真地照顾孩子,本来就是两回事;
原来对他言听计从的乖巧妹妹,青春期少女桀骜不驯那一面是这个样子的。
高磊独自下了楼,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等待。他反复看着腕表,有点焦躁地用指尖轻点着方向盘。
车是新提的,奶白色高尔夫,牌子昨天才上,高磊虽然刚拿了驾照不久,开车技术却不错,代步这两千米没问题。
豆豆目前在首都舞蹈学院的附中读高中,高磊在首都大学的物理学专业读大一,学校间只隔着一条街,父母为他们租了这附近最好的小区,将他们在首都安顿好后,就回家乡郡城了。
高磊信誓旦旦地说会照顾好妹妹,如今却有点茫然。
他们并不是亲生兄妹。豆豆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杜笑蔷”,是继母春晓在前一段婚姻中的女儿。
豆豆五岁,高磊八岁那年,他们的父母相恋成婚,重新组成了家庭。豆豆因为年龄小,和继父高尚相处的父慈女孝,成日里“爸爸爸爸”的,叫的高尚心软的一塌糊涂。
高磊却因为已经八岁,性格内敛倔强,深刻地记住了和亲生母亲的一切过往,一直到现在还未改口叫春晓“妈妈”,只唤她作“春姨”。好在她并未计较,从小对这个继子关爱有加。
虽说是半路夫妻,重组家庭,高磊倒是觉得后来的家更加温馨美好,平静淡和,尤其是老幺高泽的出生,更是将这个五口之家粘合的天衣无缝,让不知底细的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
只是,高磊心中始终有一份遗憾,一份无法释然的阴郁,他对豆豆甚至有些嫉妒,毕竟她与移民海外的生父杜明浩还保留着联系。而他的生母刘心悠,却早就音讯全无。
“砰砰砰”豆豆拍了拍车窗,将陷入思绪的高磊拉了回来,她拉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一阵淡淡的胡椒味道也跟着一起飘了进来。
高磊疑惑看她,豆豆还绷着脸,不可抑制地打了一个小嗝,胡椒味道愈加浓郁,她微红着脸捂住了嘟着的小嘴,不客气地说:“我把梨吃光了,但是你不许再煮了,还有,把左手伸出来。”
他听话地将左手伸了过去,只见豆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hellokitty图案的创可贴,将他手指上的那个旧的轻轻撕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新的贴了上去。
“还说要照顾我呢,连创可贴不可以贴着过夜都不晓得,真不知道你高中住校那几年怎么活下来的,拍胸脯倒是拍得响响的,把爸妈说的一愣一愣的,什么‘我负责她功课啊!’‘我一个理科状元,辅导个艺考生绰绰有余。’‘我住校这几年生活自理没问题,我慢慢教她就行了。’我才15岁哎,还要长身体,早餐要多加点蔬菜、水果、蛋白质,不然我腿长的不够长,考首舞的时候进不去,你怎么赔偿我?”
在豆豆罗里吧嗦的抱怨中,高磊将车驶出了地下停车场,他没回答问题,直接淡淡道:“乖,梨若是没用,晚上我给你买点莲花清瘟。”
豆豆哽住了,瞪了他一眼,双手环抱,偏头看着车外景物,不再言语。
正赶上早高峰,车流犹如勉强晨练的老大爷,晃晃悠悠一走一停地挪着碎步,豆豆拿着手机玩,沉浸在一段古典舞的表演视频中,在评论区和网友们激情互怼,丝毫没觉察出时间的流逝。
“我说,”高磊轻声提醒,“你该跑了。”
“呃?”豆豆这才退出播放界面,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呀呀呀!你不早点叫我,就剩下十分钟了,不得了不得了!老徐非生吃了我!”
老徐是豆豆班主任,全首都她最怕的人,因为他损人不带脏字,还特别敢说,开学不足一个月,随性跳脱的豆豆明里暗里吃了好几次亏。她火烧屁股般地下了车,“砰”的关上车门,沿着方砖铺成的人行路一路狂奔。
街旁种着高大的银杏树,金黄色的叶子灿然美好,张写着独特的秋日之美,微风划过,些许落叶打着旋儿落下。
这片漫天的金黄色中,豆豆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背着红色的书包,两只辫子仿佛在跳舞,绚烂的颜色,青春洋溢的背影,煞是好看。
一直到她的身影慢慢远去,最后消失在转角处的首舞附中的大门旁边,高磊才收回视线,他的右手轻轻在左手无名指上摩挲了一下环绕的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