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断了他活下去的最后一丝理由罢了。
齐陵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下去,白衣被鲜血染红,他颓然躺在床上昏昏沉沉。
医官来了又去,皆无奈摇头。
都说他郁结成疾,药石无医。
这怎么就……这样了?
阿修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件事,只能想到宗主身体不好的母亲。
可是齐陵却叫住了他,“回来。”
他捂住苍白的嘴唇轻咳着,干瘦的手腕已经行将就木。
“我母亲养老的地方,可找到了?”
阿修擦干净眼泪,“已经找到了,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齐陵强撑着站起身,擦去唇边的鲜血。
“尽早将她送过去,她若是问,便说我太忙,要过段时间才能去。”他换了干净的衣服,神色依旧恹恹,“还有秀秀的婚事如何了?那人身世可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那人品行端正,家世清白,是值得托付之人。”阿修强忍着眼泪,听着他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心中更是难过,“宗主,你说你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解不开心结?”
什么都有了,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用力咳嗽着,鲜血淋漓。
他有一身神骨,百毒不侵,没人伤得了他,除了他自己。
“阿修,因为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活够了。”
他重生的愿望有二。
一是希望母亲和小妹平安喜乐。
二是弥补心中的悔恨。
前者已经实现了,而后者,无论如何也实现不了了。
人的一生,好像也跟着走到了尽头。
齐陵慢慢起身,撑着凌霜剑立于窗下,看着窗外秋风瑟瑟,枯叶满天。
他突然想起她曾经的模样,笑着对他说:“来年春天我们就成亲吧……”
齐陵好像出现了幻觉,他睫毛颤抖着,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去触碰她,声音嘶哑着回应:“好,来年春天就成亲。”
阿修心中大惊,唤了他几声都没回应。
他上前拍他的肩膀,眼前的人却好像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
“宗主!”
面前的人就只剩下一丝气息,阿修连忙喂他服下续命丹,维持着他的生命。
可是从那以后,齐陵的精神就越来越差,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候走着走着,人便已经不知身处何处。背上的新肉只要长出来,他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它剜去。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跟她没关系了……”
阿修只能看着他自欺欺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地消瘦下去。
他问过所有的医官,皆束手无策。
走投无路的阿修,只能拿出当日剩下的另一半断丝草,将它混着心头血偷偷给齐陵服下,希望它能断去齐陵对青诀的旖念。
可是齐陵服下之后,仍旧没有遗忘。
他坐在床边,茫然地看着窗外,“春天还没到吗?”
阿修再也忍不住,背过身抹了眼泪。
他这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旖念是断丝草也断不去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的终点。
……
冬日来临,青雀宗变得很清冷。
青诀坐在摇椅上,看着来往人群络绎不绝,繁盛依旧。
邹子彦披了厚厚的披风到她身上,“别吹冷风。”说着就将她抱进暖意正浓的大殿中。
青诀手里抱着暖玉,身后枕着柔软的毯子。她看着邹子彦说:“今年成亲多好啊,你非得等明年春天。”
邹子彦不说话,他帮她盖好毯子,又坐在桌边帮她处理账本,“你先把你脖子上的伤养好再说吧。”
“都好得差不多,你要相信楚经秋的丹药很绝的。”青诀见他不理自己,又不安分地伸脚去勾他的脖子。
冰冷的脚丫碰到他的脖颈,邹子彦冷得吸气,随后将她的脚煨到衣袖底下,“你看看你底子有多差,出去坐一会儿就浑身冰冷,以后不许出去这么久。”
青诀的脚暖和了,身子也暖和了。她靠在他背上,看着他帮自己处理账本。
少年的眼眸轻垂,带着认真。
一笔一划帮她批注。
他现在几乎所有的事都在帮着她处理,这也导致青诀越来越懒了。
她舒服地靠在他肩上,跟他说:“青黛最近还在闹得盛柳宗不得安宁吗?”
“嗯,没见她安分过。也怪柳榆太宠着她,越宠越无法无天。”
青诀羡慕,“柳榆对她可真好。”
他停下笔,不满地看着她,“我对你不好吗?”
“好。”青诀抱着他。
他抬着她的下巴,没好气地问:“你说出一件,柳榆能做到,我不能做到的。”
青诀认真,“柳榆会手语。”
“……”
他恼怒,“我明天就去学。还有什么?”
青诀仔细想了想,“柳榆会说好听的话哄她。”
好听的话?邹子彦皱眉,“比如?”
“比如,他会夸青黛可爱,还会夸她漂亮,还会夸她懂事。”
这些话邹子彦可说不出口,他放开青诀,继续看账本,“柳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青诀笑着,下巴靠在他肩膀上,“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说,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