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丞,今日不急着回府吗?”
牵起缰绳,沉温舒拦在沉温舒面前,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魏王殿下,如果还是昨日的问题,臣只能说是您痴心妄想,人死不可复生,请节哀。”沉温舒落落大方道。
魏王扬眉:“无妨,本王只关心沉丞现在的去处。”
“今日臣约了几位同僚到万宾楼商议朝务,王爷若不嫌无趣,也可与臣同行。”
魏王:“好。”
万宾楼人来人往,同僚定了叁楼的雅间,打开窗户,正好能遥遥看到沉府的院落。
“此间茶汤甚好,琴音也妙。”
虽有魏王在旁虎视眈眈,犹如监视,沉温舒仍旧端起茶杯微抿一口,轻笑出声。一众官/员中,他姿容最佳,雪肤墨发,笑起来圣人一般,不少姑娘频频观望。
他现在只需静候佳音,魏王难缠又如何,不过是帮他做个不在场的见证。⒫ǒⓩнaīωu.īnfǒ(pozhaiwu.info)
“不好了不好了!!朱雀街走水了!救火救火!”
一时间沉府火光冲天,热浪都掀到这里来。
“琴宁还在府中!”
可怜的沉丞相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出门外,魏王倒不好说什么,只得跟上。
到了现场,火势还是十分猛烈,看着就令人害怕,沉丞相数次都尝试以身犯险去救人,可数次都被侍从拦下。
“大人别去,这火太大了!不能去啊!”
沉丞相墨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片橘红色的火海,他绝望道:“不、不,她在里面,让我去救她!让我去救她!!放开!”
“大人,求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夫人想想啊,她肯定不希望您冒死救火!”侍从也哭。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人都动容了。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沉丞相对沉夫人可真真是一片深情啊!上次见到这样的夫妻真情,还是上次,噢,不对,还是皇后娘娘逝世的时候,皇帝也是如此的吧!他们都是爱妻如狂的好男人!
火终于灭了,昔日漂亮雅致的宅邸都化为废墟,沉丞相颓丧地半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真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火是从听琴斋烧出来的,他们发现了一具衣饰华美的焦黑女尸,无人敢去告诉他这个坏消息,更无人敢去扶他,只好期待地看着魏王。
魏王觉得自己站在这怪尴尬的。
他更加尴尬地开口:“别哭了沉温舒,你家夫人的遗体找到了,还请……节哀。”
沉温舒哀戚道:“今日恐怕不能解答王爷的疑问,我家夫人,唉……我家夫人,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回她——”
“夫君!我好怕啊!夫君你在哪儿?”
他没听错吧?
是……江琴秀的声音?
沉温舒猛地抬起头,大惊失色。
那活蹦乱跳、气色甚好的女子不是江琴秀是谁?!
在旁人看,他好激动好开心的样子,甚至都结巴了:“太太太好了,你竟然还活着!琴宁,你怎么还活着!真是太意外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周围人纷纷说道。
魏王迟疑道:“那里面死的是?”
江琴秀以帕拭泪:“是我们那苦命的妹妹,今日她在我那吃茶,中途我有点事离开了会儿,妹妹她估计是睡着了……可谁能想到好端端地起这么大的火灾?真是可怜见的。或许这就是命吧……”
“你胡说,怎会是她?”
他明明提前吩咐过仆人带连华离开。
“大人!大人!我对不起你啊……我今日喝酒误事,这脑子突然就不清醒了,没跟着小姐,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啊,小人就是拿一万条命都不抵偿……”仆人身上还带着酒气在他面前几乎要哭倒。
“你胡说!你们都在胡说!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都要骗我,不会的, 不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沉丞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疯狂地奔跑到那具焦尸之前。
看清楚了,那真是他为司连华添置的衣服首饰。
连华她……连华她……
他脑子嗡的一声,立刻就空白了,宛如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眼眶一霎通红,回过神时已经恸哭起来。
“不,不会的…为什么……为什么…”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落在他的肩膀。
江琴秀平静道:“夫君,斯人已逝,你要节哀啊。”
“是你?你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沉温舒猛地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瞪住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女人碎尸万段,“你在报复我?你害死了她!你果然是个毒妇!她是你的……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毒蝎心肠?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她?为什么!?”
江琴秀神色不变,语气甚至更加怜悯:“夫君,我知道你难过。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如何看我,我便如何待她。”
“我杀了你!毒妇!你怎么敢?!”沉温舒拔剑出鞘,起了杀心。
魏王拦住他,喝道:“你疯了吗!沉温舒!”
沉温舒回头脸上犹带泪痕:“魏王陛下!你知道她杀的是谁吗?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个人,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她死了,这次……她真的死了。”
魏王惊呆了,他看向素来柔顺的江琴秀,弄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怎么?魏王殿下也要替他的妹妹报仇?只可惜,你们要好好查查, 沉温舒到底有没有这么个表妹,莫不是从哪里找的女骗子,你说呢?查来查去,惊动了圣人,可就不好了。大家都有麻烦。” 江琴秀笑得十分温柔。
不得不承认,她所言非虚。
司连华这个表妹,不能查,不能报官。
从刑法上,他们奈何不了她。
这边沉温舒极快地整理好情绪:“各位同僚,沉某非常感激大家对我们的关心。但今日沉某必须休了这个毒妇,才对得住我可怜的妹妹。近几日我的远方表妹暂居沉府,本是清清白白的事,可这毒妇又嫉又妒,不惜放火。可我们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沉某不忍将她一个弱女子送押官府,只能这样安慰我妹妹的在天之灵……”
那醉酒误事的侍从连忙找来执笔,待他写下休书。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议论纷纷。
“平日里挺贤惠的啊,原来是那样的人,因妒烧家,太可怕了……”
“沉丞可真仁慈,竟然不忍心送她坐牢,如果是我这样的婆娘直接打死!”
“她嫁过来多少年了孩子都没一个,要我说早该休了!”
“我觉得沉大人是爱她的,刚才还火场救人呢,只是她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
在场的官员隐约能猜出些什么,但想到沉丞的身份,便不说话了。
听到这些话,感受到这些异样的眼光,江琴秀觉得意外平静。
这些年她一直想成为别人眼中的贤妻良母,若有不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可只因为沉温舒是个男人,自己十年来的对就能一笔勾销。娘亲总教她女子要顺从,嬷嬷总教她女子要贤惠——
以礼仪教条为基底,再用世俗眼光盖棺定论,加诸在女子身上的种种,让她感到窒息。司连华如今躺在死棺材里,她却从来在这框框正正的活棺材里挣扎。
现在,她终于不在乎了,终于要离开了。
或许很狼狈,或许满身都是他人评头论足的污秽脏水,江琴秀是个坏女人,是个毒妇,是个婊/子,可管他的呢,她还是要挣扎着向外爬出去。这棺材,困不住她了。
“等等。”
叫住她的自然不是沉温舒。
是魏王。
江琴秀淡淡一笑:“魏王殿下,你果然也要责怪我吗?”
说来天下男子大多可笑,总以为两个女人之间除了相互嫉妒之外再无其他关系,不可为朋友,不可为知己,不可为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