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郁没感受到王美丽的搪塞,直男劲儿勇往直前,次日一大早拨通语音,“啊,头发沾了颜料,多吗?要剪头发?这么严重?要剪多短?额……我没有喜欢长头发!我就是问多短!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在哪里剪,我可以去找你吗?不行,我得来,我得解释!你误会我了!”他憋了好大股劲儿,心一横,“长发短发……我……都喜欢……”
王美丽无法,调侃不成蚀把米,只得静坐家里等他。
他不是本地人,借住大学同学家。
金郁说自己有住下的打算,正在看房子。
王美丽赶紧打住,没继续问工作如何,租哪里,要她帮忙吗?还有,为什么不在他的城市工作?
她怕自己被这块热情的狗皮膏药黏上。
她没问过他的家境,但也不难猜到,能养出这种见人就敞心扉的性格,多不会差到哪里去。这种乐天,白人多见,小黄人么,总归是情绪闭塞的忧郁族群,没事就生人勿近的高冷样。
王美丽想着想着,脸沉下来。又想着想着,自觉好笑,傻乐起来。
她回回都要栽在自己把握不住的男人身上,自虐式的享受这种为情所困的烦扰。她过去跟秦甦开过玩笑,称自己被下过相思降头。好友秦甦如被发掘,忙不迭应自己也是。结果屁嘞,还不是爱上块狗皮膏药。
王美丽这一点倒是很坚信,她比秦甦还要难走入一段关系,很难给爱她的人回应。秦甦需要试错般地一次次走入正经关系,她则不然,她没有父母的压迫,没有关系的绑架,散漫地荡着,晃着,游离着。
她过去以为自己是Lithromantic,还在社交网络上作为标签po出。后来Date了一位心理医生,这哥们儿边操边剖析,称这个词并无研究认证,只是网络词汇,而潜藏在其深处的,是对亲密关系的抗拒,以及应对的无能。
技术不怎么样,倒是把她藏在坚硬铁壳下的缺乏安全感给戳得稀碎。当场操哭。真是该死的心理医生。
她索性破罐破摔,在关系里拐很多弯,自设无数障碍,然后越挫越勇,让对方爱上自己,再蹬了他。
隋唐很符合一个攻不破的城墙的预设。
很适合她。她要的就是个不会爱上她的人——供她攀登,碑一样。
有回跟男性朋友聊天,对方说不接吻是怕染病,戴。套不接吻,约起来比较放心。接吻肯定舒服,但心里还是有道坎儿,吻么,要跟女朋友接。
渣男的纯情时刻,牢牢印在王美丽脑子里。她尊重他人的不接吻行为。可遇到个真不接吻的男人,友人的话循环播放。
她想到,昨晚胡乱吻他唇周、摩擦微碴时,他洞深的眼神搅起的旋涡——他没避开脸,也没迎合吻。
王美丽又好气又好笑,怎么?是熟客就妥协了?回头客就不一样了?陪同你经场婚变的脆弱,就亲近了?还是怒火中烧,犹豫要不要把她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蹬下床?
她可真喜欢琢磨这种时刻,又快乐又失落。
女人,图什么呢,不就图有人爱她,又有人永远不会爱她吗?
王美丽思绪泛滥,姿势尴尬地洗颜料,手臂展得酸胀,时间久了,渐渐来火。
只是,看到金郁,火又消了。
他烫了头。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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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陪同学去剪头,理发师称金郁很适合烫头,他想也没想,拒绝了。
十分钟后,右手边有个帅哥烫完效果极好,女朋友手舞足蹈,捧脸亲了好几下,金郁眼馋,跟着烫了同款。
烫完,脑子也清醒了。
他左看右看不对劲,把发型师说的两天不洗头甩到脑后,密集的非洲卷洗成蓬松松的山羊卷。
尽管金郁对王美丽强调的姐弟年龄差很烦,害他把把撩不到姐,而她拳拳打到痛处,但好在,姐姐对年轻的弟弟,有天然滤镜,很难说出含贬评价。
她两眼亮晶晶,夸张地捂住嘴巴,掩住尖叫,是演技最好的舞台剧演员:“天哪!你好适合卷发!甩那些法兰西男人几条街。”
金郁不好意思地挠头,不知道该不该信。只能赶紧看她头发情况,问她怎么弄的。
他查看头发时,王美丽还在扭头瞄他。好吧,他信了。
颜料被洗得一断一续,红黑打绺。背后看过去,确实瘆人,像是没救了。
金郁伸出手,碰了碰干硬,“怎么沾上的?”
王美丽随口应付,打起哈哈,“不提了。”总不能说和男人上。床搞的吧。
见他来了,还提了果篮,王美丽再要出门显得很没礼貌,只能热着场子假装无事。
金郁说:“我查了,酒精和松节油可能有用,你试了吗?”
颜料面积大,王美丽发质又偏细软,头发根根背叛她,和颜料同流合污。她放弃了,“嗯……但好麻烦,要出门买,也不一定有用。”
她拆开果篮洗水果,心道,真是个不持家的孩子,这种果篮里能装什么优质水果啊。她继续道:“还是剪了方便。”她比了比脖子的位置,“剪到这里?我刚对着镜子看了看,好像差不多,算了,不管了,去理发店再说吧。”说着说着,自己不耐烦了。
她支了小半天手臂擦颜料,头昏脑涨,手臂发酸,换作早几年的她,早咔嚓一剪刀自己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