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儿,”
凤敖抽出一只手抚着她的下颌抬起,带着笑意与期待的深眸望进她眼中,“再过五六个月,五谷丰登之迹,我们的孩子就会出生,你连无关之人都不忍伤害,怎会舍得伤害流淌着自己血脉的骨肉呢,嗯听儿?”
他似是又想到什么,眉宇间了然了瞬,真切问她:“不若将岳母大人和小舅子请来陪陪你,定能让我的听儿舒心顺意。大夫曾与我说身怀有孕的妇人情绪易怒易焦易躁,又易多愁善感,听儿莫怕,你我二人拜了天地,夫妻同心亦为一体,你有何心烦尽可向我这个夫君诉来,只要你想,我定排除万难满足于你。可好?”
云听目光怔怔的仰望着他,忽地扯唇难看一笑:“我不想生孩子,你能满足我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你能满足我吗?我想不沾凡尘不被人扰,你又能满足我吗?嗯?”
凤敖似是知道她会提到这些,唇边的笑意纹丝未变,便连眼眸中的神色都不曾晃动一分,他看着她,在她嘲讽又忍不住期待的眼神中缓慢而坚定的摇头,打破她的幻想。
“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换个府邸居住,或等你生产完,我便向圣上请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阅览各地风景。你不喜被人打扰,我便下了令,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你。”
云听眼中微弱的亮色终归暗淡,方才那一番以她昏迷戛然而止的短暂爆发,仿佛耗尽了她近些日子以来压抑着的所有力气,而今听到意料中的拒绝她除了心内更沉,更冷,生气消薄,竟连气和怒都升不起来了。
即便她再未闹过,凤敖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本就十分心思放在她身上,如今更是放了十二分上去。而有孕一事既已戳破,平日里他费了心思不让她察觉的安排也可以再无顾忌的呈于台面。
明明怀孕的是她,他不在时也事事有下人照料,却直到她生产之时,与她的平静,甚至是郁郁相比,他反而更显焦虑不安。
云听听说过生产之痛能折磨得人生不如死,可却没想到会如此之痛,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她便已痛得汗流浃背浑如水洗,抓着被子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平滑光润,可此刻她竟能徒手将锦被抓破,连咬在口中的软木甚至都要被她生生咬断,
她总以为在被迫着留在他身边的日子是煎熬的,难熬的,度日如年的,可现在她才更深有体会,什么才是真正的度秒如年。
她甚至来不及积攒力气,腹中的孩子便已自发的迫不及待要出来。
太痛了,怎么会这么痛,怎么能这么痛,痛得好似连每一次的呼吸都让她胆颤心惊的抗拒害怕。
云听听不到产婆在说什么,听不到产室内忙而不乱的走动声,也听不到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紧绷到僵硬的手指被人动作轻柔的抓在手里她也只是下意识紧紧抓了下去。
她无助的躺在床上,双眼大睁着看着房顶,她脸上流着泪,她的身体在痛,她的灵魂也在痛,她不知道这种如折磨何时才能终止,又有谁能够解救她,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是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要承受这样撕裂身体的痛苦,那么既然承受了这样的痛,又为什么会忍心不爱?
眼见她无意识的痛呼越来越轻,脸上痛苦的神色甚至都渐渐飘渺时,凤敖脸上的神情愈冷厉慌乱,他甚至头一次后悔不顾她意执意要她生下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与那个能够牵绊着她的孩子相比,他的听儿,他的小妇人才是最重要的!
“快施针,上参汤!人若是出了丁点差池,爷要你们全部陪葬!”
强压之下无人敢出差池,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在这气息逐渐萎缩的夫人身上,遂如此紧要关头便也无暇顾得给这位不顾产房污秽,开天辟地头一遭陪女子生产的男主子应命,便忙着施针催产,
凤敖严声命后,满腹心神便尽在床榻上痛湿发身的妻子身上,他忍着后怕镇定的稳着手,将参汤一口一口强行喂下后,任她将自己的手无意识抓烂,声音更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听儿,听儿你莫要害怕,再坚持一下就不会痛了,我发誓以后都不会让你痛了,你千万不能懈怠,挺过了这一关,日后你想如何我都绝不拦你,便是不为了孩子,只为了你自己,也断断不能折在此关之上!”
“听儿你乖,听话,你不是一直恨我总是勉强你,强迫你吗,你不是总喜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无耻强盗吗,你就不想出气吗,不想看我出丑吗?”
“云听你听着,你若就此自暴自弃,带着孩儿一尸两命,丢下爷独自一人忍受生离之痛,爷可不敢保证会否怕你母子孤单多送了亲人下去陪你!”
然床上的女子好似灵魂出窍般,除了阵痛引起的反射痉挛与沉重的呼吸,脱水发白的脸空茫一片,对他的承诺与威胁无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