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冷眼瞥了下方一改入宫时急怒的夫妻二人,却是未发一言,只是望了眼空荡无人的殿门外, 想着那自以为一时情爱便敢与天下作对的外甥,心内嗤笑,待色衰爱弛,浓情褪去,今日他有多无所畏惧,来日便会有多后悔不迭。
且以他天生反骨的性子,与他犟着来确会反激得他誓不罢休。既如此,便就让他顺顺利利的如了愿,没了旁人阻拦的添砖加瓦,过于顺利的平淡才会催化他早日觉醒。
那就看看,他宁愿以身做伐也要得到的婚事,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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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敖在御前所讲并非虚言,他确是早已有所安排,只是那时他并不清楚心中真实所想,只凭潜意识,便先为着他的小妇人铺了路。
而今所有事都已过了明路,他便再无需遮掩束手束脚,也更知事不可拖延,必得一鼓作气才能直达目的。
他有权有势,于寻常百姓需得准备多年的婚礼乃至嫁妆,于他来说不过一句话功夫,乃至于五天不到,便已尽数准备妥当。
当盛京高门达官显贵收到太尉府送来的喜贴时,心中震惊之情可想而知。甚至还未来得及去打听那被太尉眷顾的女子姓甚名谁,出自何家,便就得要先忙着准备贺仪,谁让这帖子上所说大婚之日就在明日啊。
一时间,太尉凤敖将要大婚的消息迅速传遍盛京。而能拿下这位眼高于顶家世煊赫,俊美英武文武双全男子的女子是谁,一时间便成了全城百姓惊叹猜测的对象。
这一日一夜,盛京内人潮汹涌热闹喧嚣如过年节,多家府上灯火通明彻夜未眠。
十月初六,晴空万里,无风无云,诸事皆宜
明府
自那日从皇宫出来,云听便回了明家居住,而凤敖也言出必行与她一道同来,还美其名曰一为保护,更为不愿与她时刻分离。
执笔为她额间那抹朱砂点上后,凤敖弯着腰托捧起她的脸,灼亮的眸中尽是惊艳与期待,他将流连在她因着盛装更加耀眼夺目的绝美容颜上的1目光艰难移向她流光璀璨的晶眸中,似叹似满足的与她低语:“今日,听儿就要嫁我为妻,你便是我凤敖的妻子,生与我同寝,死与我同穴。自今日起你我夫妻定要恩爱白头,子孙满堂,可好?”
云听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作为新娘的娇羞喜悦,亦没有被迫着出嫁的愤恨不甘,她的眼睛黑亮干净,清澈的能让他从她眼中看到得偿所愿的自己,但她的眼神又太过平静,平静到近乎是冷漠,她仿佛一个旁观者淡然的看着他一厢情愿的欢喜,自己却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凤敖心中一痛,那痛楚猛烈又迅疾,不过是瞬息便蔓延至全身,令他呼吸猛滞,瞳孔紧缩,脸上的笑也微不可查的凝了瞬。
他摸不透她了,自宫里那时她对他嫣然一笑后,她对要与他成婚,对与他亲密未再表露丝毫不愿,甚至不曾对那日之事与他质问,明明她是柔顺的,却又似天边白云,看似近在身边,实则却触摸不到。
便连她一直以来的抗拒,虚与委蛇,她的愤恨,忧惧,一切一切,不论是她无力挣扎认清现实的心如死灰,还是另有图谋,他都再无法察觉。
凤敖知她已猜到是他让她别无选择,只能依附于他,再不能,也不敢再离开他。但不论她是真冷漠,还是以此来隐藏自己来逃避,她如今都只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不论她愿或不愿,都已是事实。
“我知你心中有怨,可听儿你应知,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自你与母亲偶遇便已再无法隐于人后,若我听之任之无有动作,那么等待你的,唯有死路一条。当然,”
他抚着她华贵美丽的脸,眸光微动,缓缓勾唇一笑:“你定在心里腹议若我放你离开,你定然另有生路。可听儿,你以为离开了我你便可以高枕无忧了吗?你定然不知若非我暗中相护,你在乎的明家,日暮西山人丁凋敝的明家,早已成了他人抢夺之物。而没了我的庇护的你,如此美若妖仙的你,会是何种下场?”
她的眼终于动了下,凤敖心中惊喜,唇边的笑意愈深,“从前你被禁在云府,后有明府为障,再如今有爷护着,故你从不知这世道人心险恶,你以为你此前逃脱安然无恙得以安居真就那般简单,轻易?你以为没有人暗中相护,便是你女扮男装做了伪装,真就能不遇任何坎坷顺利落脚?”
云听愕然的微睁了眼,她想要反驳是他以恶度人,可却又不可避免的随着他话中所说据实细想。
是啊,她自在这异世醒来便一直处在明家的庇护之下,而脱离了明家她第一次遇险便是盛京,是云府与淮安侯府,而后便是若水守尉,还有他,
再后来她假死脱身,也全赖于霆王相助,便是后来她独自留在安知村落户,如今想来也都过于顺利,如他所说,怕也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相助,
云听心中骤堵,随即又疏散开来,她早已知似她这等处境的女子,美貌便是原罪,也更知人心险恶,她只是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热心好心之人,在与他身边的压抑相比,外面的世界在她心中,不过是加了名为美好,自由,轻松词语的存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