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皇帝才一坐定,便开口问道。
皇帝在上朝之时,便问了柳公公,但柳公公不清楚内情,于是皇帝便心急火燎地散了朝,直接赶了回来。
冯韩躬身站在皇帝面前,沉声答道:“回皇上,那老嬷嬷已经招了,她说……永王妃是被皇后娘娘抓了。”
“什么!?”皇帝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他面色陡然一白,眉毛紧拧,整个人爆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冯韩心头微动,只得继续:“皇上,老嬷嬷说,当年永王妃确实想逃出去……但苦于没有机会,后来皇后娘娘便安排了一位宫女来伺候永王妃,宫女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将永王妃带出了宫……”
皇帝面无血色地看着冯韩,冷冷道:“然后呢。”
其实冯韩不说皇帝也知道。
皇后对永王妃恨之入骨,一旦落到皇后手里,定然没有活路了。
冯韩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奴才以为……永王妃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说完,他忐忑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颓然坐到了椅子上。
皇帝面色沉郁,咬牙切齿道:“赵氏那个贱人,居然敢对阿嫣下如此毒手!”他怒得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转头一把拿起御书房的宝剑,就要出去。
冯韩一愣,连忙跪下拖住皇帝,道:“皇上息怒!”
“滚开,朕要杀了那个贱人!”皇帝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冯韩努力拦住皇帝,道:“皇上,此事不过是那老嬷嬷的一面之词,还未得证实,不如查实之后……”
“查实?”皇帝低头,看了他一眼,满脸杀意:“死无对证,如何查实!?”
冯韩面色一僵。
“皇上,万一是有心之人,想利用永王妃之事,来加剧您和赵氏的矛盾呢?皇上若是冲动之下,杀了皇后娘娘,岂不是正中那人的计谋?”
他总觉得这老嬷嬷来得太巧了,而且老嬷嬷偏偏在皇帝和赵氏闹矛盾的时候,来添了一把火。
“计谋?”皇帝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冷静了几分。
旁边的冯丙,一直没开口,但听到这话后也变了脸色。
他忽然明白了昨晚夜屿同他说的话。
冯丙心道:这老嬷嬷……一定是夜屿安插入东厂的,为的就是让皇帝和赵氏反目……真是好手段!
皇帝眸色沉沉地看着冯韩,笑了笑,道:“赵氏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敢为她阻拦朕,好大的胆子!”
冯韩一惊,连忙道:“奴才全是为了皇上着想,请皇上明鉴!”
皇帝过分多疑,冯丙见他怀疑到了冯韩身上来,连忙道:“皇上,奴才有一计。”
皇帝和冯韩,同时转头看他。
冯丙心中也有些害怕,但他依旧梗着脖子,道:“皇上,就算皇后娘娘害死了永王妃,皇上也不宜用这个理由,处死皇后娘娘……毕竟难堵悠悠众口。”
皇帝冷幽幽看着他,没说话。
冯丙只能忍着惧怕,继续说道:“奴才以为,皇上如果要惩罚赵氏,就应该夺走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才能让他们觉得痛,日后好好辅佐皇上……”
皇帝拎着剑,忽然笑了起来,对冯韩道:“你这侄儿,倒是比你还聪明些。”
冯韩勉强一笑,端正跪好。
他如今已不能开口为赵氏说话了,皇帝本就多疑,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个,他心中对赵氏不满,无论如何也会针对赵氏做些文章。
皇帝沉思片刻,缓缓开口:“皇后不是最看重颜面么?既然如此,朕便给她个天大的颜面。”
顿了顿,他神色也逐渐兴奋起来,仿佛欺辱皇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朕要当着皇后的面选妃,选到合意的人,朕就当场废了她!赵氏一族若是敢为她撑腰,朕也一定不会轻饶!这个毒妇,就该孤独至死,被所有人唾弃!将选秀之事提前,就定在春分。”
冯丙从善如流,连忙应声:“是!奴才遵命。”
冯韩和冯丙,退出了御书房。
两人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太极宫。
冯丙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叔父,您没事吧?”
冯韩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没事。”顿了顿,他又笑着问:“方才叔父在劝阻皇上莫与赵氏起冲突时,怎么没见你开口帮忙?”
冯韩总觉得,冯丙今日有些奇怪,他过于冷静了。
而冯丙心里清楚,叔父想维持前朝后宫的平衡,这样他作为东厂厂公,便能高枕无忧,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所以自然不希望打破当前的局面,更不想皇帝和赵氏冲突。
冯丙定了定神,道:“若是我们都劝着皇上,以他的性子,只怕会把我们当成赵氏的说客了……故而,不敢贸然开口。”
冯韩瞥了他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冯丙又道:“而且,侄儿最终不是劝住了皇上吗?这也是侄儿的缓兵之计,说不定皇上过两日便不生气了呢?”
冯韩冷笑了下,道:“永王妃可是皇上心头的朱砂痣,怎么可能说不在意,便不在意了?”
冯丙点了点头,事不关己地笑起来:“确实,那皇后娘娘,只怕要遭殃了。”
冯韩又凝视他一瞬,终究没有说什么。
冯丙答应过夜屿,要勾起皇帝和赵氏的矛盾,若是他不拦着皇帝去杀皇后,会遭冯韩怀疑,便只能以这种折中的方式解决了。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回了东厂。
宁王府。
书房内茶香幽幽,宁王和夜屿面对面坐着,热腾腾的水汽在中间缭绕,有些扑朔。
宁王抬眸,看了夜屿一眼,低声道:“你那边都准备好了?”
距离春分宫宴,已经越来越近了。
夜屿微微颔首:“万事俱备。”顿了顿,他抬头,对上宁王的目光,道:“王爷已经想好了么?”
宁王笑了下,道:“本王醒着的每一刻,都在想着……已经十五年了。”
自十五年前,永王在玉谷城战死,他得知这个噩耗,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少年时期,他一直跟在永王的后面,什么事都依赖着永王这个兄长,而失去兄长之后,他似乎顷刻间就长大了。
毕竟平日在朝中没有任何积累,一点都帮不上永王,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被人设计、迫害,却无能为力。
他太恨那样无能的自己了。
这一口气,憋了十五年,终于要爆发出来,宁王比任何人都盼望着春分那一天的到来。他要还永王、还玄宁军一个公道,让那些逝去的人安息。
他们做了尽可能周全的准备,却没十足的把握。
凡是都有万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屿低声道:“夜屿誓死追随王爷。”
宁王眸光微滞,看他一瞬,低声道:“夜屿,这些年多亏了你在皇帝身边周旋,本王才有机会潜心经营,你是本王最信任的人……此事若成,皆大欢喜。如若不成,你便带着舒甜和王妃,逃回封地去,自然会有人接应你们。”
夜屿却摇了摇头。
“王爷。”夜屿与他对视,目光沉静:“当年在玉谷城,我曾听见永王殿下,也对父亲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临近城破,永王殿下让我父亲带上一队人马,冲出去。”
“但我父亲拒绝了,他说:‘士为知己者死’。”
夜屿现在还记得,父亲叶乾当时满身血迹,神情坚定地站在永王面前,身形格外高大。
永王一贯儒雅平静的面上,也满是怅然,道:“如有来生,你还是本王的知己。”
最终,他们双双殉城。
此刻,夜屿抬眸,看向宁王,道:“这些年,多谢王爷的照顾和栽培,夜屿视王爷如君如父,必然与王爷共进退。”
夜屿声音不大,却字字掷地有声。
宁王心中甚慰,点了点头,笑道:“好,好!”
宁王默默看了夜屿一眼,道:“等会走的时候,记得去看看舒甜……春分的那一日,她也会去。”
皇帝已经下旨,但凡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大臣,都要携女眷参加。
大臣们虽然觉得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夜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离开了书房。
幽兰阁的小厨房里,舒甜正在忙碌。
夜屿出现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
夜灯如豆,照耀在她的面颊之上,暖意融融。
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美得令人神往。
夜屿静静看着她。
舒甜微微垂头,站在案板边,长发松挽,慵懒又自在,她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十分沉静。
舒甜感知到门口的身影,下意识抬眸。
看清楚夜屿后,有些讶异,笑道:“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夜屿淡笑:“就在刚刚。”
她走近了些,温声道:“你们已经聊完了吗?”
夜屿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像一张柔软的网,将她轻轻拢住。
舒甜眨了眨眼,小声道:“我还在切苹果,本想给你们送去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舒甜指了指身后的苹果,干干净净的案板之上,躺着两三个切开的苹果,圆乎乎、红彤彤的,十分喜人。
舒甜继续道:“这苹果是李叔买回来的,个个红润,脆爽清甜……苹果也叫平安果,吃了就能平平安安的。”
舒甜看起来面色轻松,心中也会忍不住担忧春分的事,她实在睡不着,便干脆起身,为他们备吃食。
夜屿明白她心中所想,他上前一步,伸手,握住舒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