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正是齐国女公子宣姜出阁的日子。
临淄小城,宫廷内外,从一大早开始就是一派忙碌景象。
宫廷中的寺人、女婢洒扫庭台,清除道路,张贴桃符。
宣姜也早早的被迎进了齐国宗庙内,等着卫人的迎接。
巫觋则在宣姜面前跳了大神,目的自然是为了驱疫避邪,向皇天上帝祈求她和卫世子的婚姻能够长久,子孙后代能够享国无穷。
而齐侯御用的宫廷乐师们,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排练着宣姜出嫁时,在不同场合应该演奏的乐歌。
来自齐国、郑国、鲁国、宋国、陈国、蔡国、曹国、谭国、莒国、薛国、滕国等十几个国家的媵臣、媵妾汇集到一起。
在如宰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的礼仪演练。
此时的宣姜跪在齐国祖宗的神位前,由太卜为她的出行占卜吉凶。
太卜先在齐国的先君神位前跪拜,诉以宣姜出嫁之事,祈求保佑,而后以蓍草起卦。
最后得卦同人,卦辞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爻用九五,曰“同人,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
太卜掐了两把胡须,略作沉思,随后便向齐侯、君夫人及文姜恭贺道“公子此行,必无波折!”
随即向三人解释道“卦谓同人,同于卫也,辞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此言公子出于卫,无碍大川,涉而反得其福佑也!”
“九五以阳,象卫世子也,六四以阴,象公子也,六四升则成九五,象公子必配于卫世子而后归之,合同人之意,所谓同人者,与人同者,物必归焉!公子归而与卫世子同,此天赐之好也!”
“爻谓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号啕,悲鸣也,笑,乐也,大师,齐卫是也!此言公子思父母之恩挥泪而绝,至而与卫世子同,结两姓之好,此两国之乐事也!”
一番穿凿附会的解释,让齐侯以及君夫人听的极为高兴,而宣姜却是有些心有揣揣,眼皮狂跳不止。
没办法,此时的人就信这一套。
就连齐侯这个姜尚的后代不也笃信于此吗?
姜尚若是泉下有知,估计棺材板是要盖不住了!
要知道当初武王伐纣前,卜卦不利,雨甚雷疾,武王之乘,雷震而死,连周公都说“天不佑周矣!”
唯有齐国的老祖宗姜尚,不信占卜,力排众议,劝武王道“君秉德而受之,不可如何也!”
于是,武王这才决意立刻起兵伐纣。
宣姜虽然心里面有些忐忑,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多想无益,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事情会向郑忽计划的方向发展。
和宣姜的不安相反,郑忽此时正与郑国君臣一同端坐于殿中。
郑国君臣作为齐国的贵宾,遇齐侯女出嫁这样的盛事,不说别的,前去观礼是少不了的。
是以郑忽安坐于殿内,等候着与他的父亲郑庄公等人一同前去观礼。
任谁也看不出,诱拐宣姜并帮助其逃婚的竟然是他。
所有的事情在昨天,郑忽就已经安排妥当。
他的人此刻就在临淄城外,只等卫国的迎亲使团出临淄,他的人便会一路尾随,趁机来个李代桃僵。
全权负责此事的,正是曾经九死一生的齿。
说起齿,在郑忽北伐苏子国的时候,就曾想带上他,借他之力干些脏活。
无奈的是,当时的他伤势未愈,体力尚虚,郑忽唯恐他受不得车马颠簸,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将他留在新郑修养。
后来,郑忽回新郑之后,召其前来,大吃一惊,其人果然不愧于狠人之名。
齿在郑忽离去之后,伤势稍愈之时,将自己的脸颊用匕划破。
郑忽见其时,脸上的划痕已经结痂,给人的印象却是狰狞可怖。
用他的话说“蒙主上不弃,得之以生,不敢自爱,致为主上病,故自毁容貌以匿过往,愿主上恕罪!”
郑忽听闻此说,觉得将齿这个救下是真值,这个懂事劲加上对自己亦是毫不留情。
交代他点不能见光的脏活,此人绝对能够干的极为出色。
事实上,齿也没有辜负郑忽的期望,去齐国民间寻找少女的事情,郑忽就是交给他去作的。
事情也确实做的相当漂亮,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尾巴。
这让郑忽极为满意,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鉴于此,郑忽这才放心将宣姜的事情交于他。
未过多久,诸儿亲自前来,诉以齐侯邀郑国君臣前去观礼之意。
当然了,这并非意味着卫国的迎亲使团已至,事实上,只有等到黄昏时,卫国的迎亲使团才会到来。
虽说卫国迎亲使团未到,但这并不意味着齐国只要稍稍准备一下,等候卫人前来就行了。
在这期间,齐国不仅要做好迎接卫人以及文姜出阁的准备,还要进行一场隆重的祭祖仪式。
郑国君臣的观礼活动就是从这场祭祖开始的。
故而,今日的诸儿极为严肃,一身曲裾深衣,袖口、交领、右衽及曲裾处皆文绣以红,黑红相间,配合着诸儿严肃的表情,给人一种肃穆、威仪之感。
出殿,诸儿请郑庄公先登车,而后他才谨慎的登车,亲手执辔,为郑庄公驾车。
郑忽及郑国群臣亦各有安排。
齐国的宗庙所在,亦遵照周礼所谓的前殿后寝,左社稷而右宗庙。
诸儿驾驶着马车在前引路,郑忽等人随其后,车马缓缓而行。
一刻钟左右,车马缓缓在齐国的宗庙前停下。
兼管齐国宫廷祭祀事宜的太史亲自引着郑庄公及郑忽等人至齐国宗庙内,立于宾位。
待所有人到位,乐歌声便适时响起。
之后,齐侯在齐国先君神位前,亲自诵读嫁女辞祖文以告知先祖。
郑忽立于郑庄公身后,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作为即将要把齐侯女儿拐走的罪魁祸首,郑忽实在没有一点犯错误者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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