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翦微一愣,想起落水一事,眼角眉梢都浮上了明晃晃的不悦,顺带着语气也生出几分恶劣:“太子无需知道。”
话音刚落,皇后眉心微折,目露安抚地看了眼太子,又自眼神示意他不要提昨夜之事。
她昨夜见到薛翦时,小丫头浑身湿漉,裹着一件比她身形大了许多的外袍瑟瑟发抖,问什么都抿唇不答。
如此骄傲的一个孩子,定是发生了什么难堪之事,遂不愿启齿。
高成淮几不可见地抬了下眉,斜斜递去一缕视线落在薛翦身上,沉凝片刻才转了开来。
薛翦对他倒真是一如既往的无礼,也就母后总向着她。
一辆灰褐色的马车自城东一路向皇宫行驶,车门边上系的铃铛一阵一阵响着,如同一曲婉动清词。
不多时,便停在了东侧门前。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钻出马车,安安静静立在车旁,时不时朝门内张望,翘首盼着自家小姐的身影。
江公公弯身跟在薛翦身后,不时抬头打量了几眼这位深受皇后宠爱的小祖宗。
国舅爷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子薛植羡温文尔雅,风度翩翩,颇有国舅当年的风范。
幼女薛翦却截然不同。
自幼骄纵跋扈,桀骜不驯,也就在皇上皇后面前有所收敛,对宫里的皇子公主一概不放在眼里。
偏偏皇后对她疼爱珍视,有什么好东西都少不了给薛府送上一份,当真是比公主还要尊贵。
眼瞧快走至东侧门时,薛翦忽然停了下来,半侧过身。
衣襟袍角都镶着金色的滚边,长发垂落至腰间,额前几缕在微风中轻荡,双眉轻蹙,神情怪异。
“唤作成吉的公公是谁的人?”
她问得突然,江公公迟了片刻方生才反应过来,“哦,是嘉阳公主身边的小太监吧。可是他犯了什么事儿?”
话落,但闻薛翦轻哧一声,继续往前走。
薛翦的贴身侍女小竹远远便瞧见了她,连忙跑到门前去迎。
“薛姑娘,奴才就送您到这了。”江公公朝她略施一礼,遂退到了一旁,目送她离去后才回翊宁宫复命。
小竹一上马车就把裘皮大氅披在薛翦身上,复将暖炉递入她手中,“小姐,表少爷差人来说,你昨夜可能受了凉。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薛翦将大氅抖落,靠在车壁上懒洋洋道:“启珧尽知道瞎操心。”
话虽这么说,心底却燎起一抹暖意。
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隐去眼尾的笑,话色难辨:“我昨日倒是结识了一位朋友,令我一见如故,不若给他送上一份礼物好了。”
小竹见此,一双杏眸中透出几许兴奋,“是哪家小姐呀?长得好看吗?”
除了魏家两位公子,也没什么能令薛翦上心的朋友了。是以,听见她这般说时,小竹心底难免泛起阵阵好奇。
薛翦漫不经心地把玩了两下手中的暖炉,语气轻慢:“李家小姐,挺好看的。”
仅凭这几个字,小竹已然对这位“李小姐”生出无数美好的幻想,直到薛翦吩咐她去准备礼物,她才知道——
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小姐的朋友”。
李府,知寒院。
淡淡梅香在院子里漂浮着,梅树下一少年屈腿而坐,双手枕在脑后阖眼假寐。夕阳洒在院中宛如镀上一层朦胧蜜金,美得像是入了画,令人不忍心打扰。
陆衡走来时,见得便是此番情景。
故站在院首处,拧着眉尖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跟公子说一声?
他默默搓着双手,指缝里生生磨出一片泅湿,刚欲抬腿迈入时又倏然一滞,暗暗摇着头。
算了。
虽然不知道公子何时认识了薛府的小姐,但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难对付。如今给公子送礼,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待晚些时候再报与公子好了。
陆衡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一道闲散低沉的声音:“有事就说,别老是踌躇不定的。”
闻言,陆衡足下顿了顿,思忖片刻后,走到李聿身旁站定垂首。
“公子,薛府小姐派人送来了一礼箱,称是自己有幸与您结识,心中喜悦。特奉此薄礼,聊表心意,让您务必收下。”
李聿一听嗤笑了两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送给我的?”
继而略微挑眉,目光停在陆衡身上一瞬,接着撑地起身,拍了拍掌心尘土,径自朝院外走。
陆衡连忙快步跟上,心有不安地碎碎提醒:“公子,听闻此人性格古怪且目中无人。这礼,多半......”
“所以我才得去看看她耍的什么把戏不是?”他语气中隐约掺着几缕欣色,脚下疾步很快便走到了后院。
一只朱红色的木箱被随意地放在仓房前,上面的漆皮已经有些脱落了,光看这箱子就知道——
送礼不过是个由头。
李聿漫不经心地踱步到礼箱旁,凝神打量了一会儿,颇为不屑道:“这赫赫有名的薛大小姐就送这么一个破箱子来数落我?”
忒没新意。
但见他眸色一黯,兴致全无,又恢复了之前慵懒的模样,抖抖衣袖便准备离去。
还未及他迈出步,箱子里就传出了“咚咚”的声响,散乱无章又尤为蛊惑,让他不自主地被其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