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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的捕快听见人群中的议论皱了皱眉,寻了一大块白布给那女尸盖上,之后就命令手下的人驱赶围观的监生。
    离那间房最近的就是张卿卿他们宿舍,更何况孔济和裴申他们又是最先发现尸体的,为了了解情况,一个捕快将他们全都叫过去问话。
    张卿卿本想和他们一起过去,没想到刚抬脚就被人绊了下,若不是身后之人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就摔了个大马趴。
    “谢谢你。”
    “别去!”
    “你谁呀,用你管我?”
    张卿卿推开那人正打算去赶孔济,没想到却被那人从后面扣住了手腕。她有些恼怒,本来打算要同那人理论,可是在看见那人的脸之后突然闭上了嘴。
    方熠,他怎么来了?
    方熠表字盛光,不仅是国子监的司业,也是张卿卿户籍上的官方夫君。张卿卿是他一个月前新纳的小妾。张卿卿之所以会女扮男装来到国子监,也都是她这位夫君的安排。
    张卿卿之父是已故先太子的太傅张贺,太子死后供职于国子监,后因抄家入狱病死狱中。今上念及张贺对先太子的教导之恩,放了张贺妻儿一条生路。张贺之妻方氏出身名门望族,丈夫死后带着一对儿女回了娘家,再之后方氏改嫁,张卿卿和双胞胎弟弟张韶就被扔到了外祖父家。
    张卿卿姐弟没有双亲庇护,在方府饱受欺凌。因为她这该死的美貌,她还被方府的少爷方熠觊觎,将她强纳为妾。张卿卿原本跟弟弟约好要在纳妾礼那日趁乱逃出方府,没想到弟弟成功脱逃,她却出了意外被困在了府中。
    那时候她是真的有些绝望,预备一死了之,没想到天上突然掉下来一道圣旨,平白帮她挽回了败局。
    太子薨逝十余载,今上想念爱子,顺道赦免了前太子太傅张贺,并且恩赐其子张韶入国子监读书。圣旨到了方家,阖府山呼万岁感念皇恩浩荡,可是要领旨的张韶早已经跑没影了。方家交不出来人正一筹莫展,还是方熠提出要张卿卿代替张韶接旨,才替大家解了围。
    方家找了很久都没有张韶的下落,最后只好再次让张卿卿顶替弟弟去国子监读书。
    而今正是张卿卿来到国子监的第一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跟方熠打了照面。
    方熠见张卿卿望着他发愣,捏了捏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可能有危险,你别去。”
    出事的宿舍前围了一圈人,除了捕快仵作之外,张卿卿宿舍的几个人也几乎到齐了。他们几个人讲的绘声绘色,负责记录的捕快笔走龙蛇,她即便不去似乎也没有人在意。
    “好吧。”张卿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站在方熠的身边。
    捕快记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大家做了个总结:“你们是说事发的那间宿舍是一间空宿舍,现在还没有人住进去,你们几个人是隔壁宿舍的,因为离得近,所以最先发现尸体。”
    “对对对!”孔济飞快点头。
    “那你们宿舍六个人,出事的时候全都在宿舍休息吗?”
    项莱也很热心的回答问题:“对,我们宿舍除了顾撷欢,其他五个人都在宿舍,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正说着,他还指了下方灿,“这一位是安定侯家的公子方灿,方司业的嫡亲堂弟。方公子出身显赫人品贵重,总该是信得过的吧!”
    其实出身显赫跟信得过信不过并没什么实质上的逻辑关联。但是就冲着安定侯家的公子一条,那捕快果然态度一下子谦恭许多:“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方公子啊!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公子多担待。”
    方灿莫名其妙的被点了名也觉得有些窒息,但是作为世家公子,最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他笑了笑:“没事没事,诸位大人也是为了我们办差,都是应该的!”
    “那不知道当时除了五位之外,另外一位监生所在何处呢?”
    “这个……”项莱蹙着眉一脸为难,“这位顾公子是我的同乡,他这个人素来倜傥风流,之前在县学的时候就极爱和教坊女子厮混,今晚可能……”
    裴申在一边也隐隐听出来有些不对劲:“顾兄秉性如何裴某不知,但是监生宿娼乃是大过。项兄若非有切实的证据,否则最好慎言。若是无端攀咬同窗,只怕最后难免累及自己的名声!”
    裴申素来秉性和善,人品却极为刚直。项莱瞪着裴申一时语塞。
    方灿索性做了个和事佬,对那捕快笑道:“项兄不过随口说说,还请您不要见怪。诫之兄说的有理,目前还没有证据,咱们谁也不能妄下结论。待会儿等顾撷欢来了,咱们问一问他不就知道了么——诶,顾兄,你来了啊!”
    那捕快顺着方灿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个少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顾怿近前停下步子斜睨了项莱一眼,之后又朝裴申躬身施了一礼:“裴兄仗义执言,这份恩情顾某没齿不忘。”
    裴申轻轻笑了下:“义所当然,顾兄不必如此。”
    客套完了,顾怿兜头就给了项莱一拳:“放你娘的屁,老子半夜就起来上个厕所的功夫,你就敢这么编排我?”
    “诶,别打人啊!”捕快怒斥一声,众人急忙拉住了顾怿。
    顾怿指着项莱问道:“姓项的,你说我宿娼,你有什么证据?”
    项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大半夜的不回宿舍,自然不能怪大家多想……我今天还见他柜子里藏着女人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他哪个相好的……”
    “我柜子里藏着女人用的东西?我还说你柜子里都是小倌用的东西呢?空口无凭,你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京兆府的大人们都在这里,搜一搜不就有了吗?”
    “搜就搜,谁怕谁?”
    张卿卿在一边听得心惊肉跳。
    好端端的怎么就提到搜东西了?别人那里有没有女人的东西不好说,她这里还真的有。末了他们俩都没问题,单把她给扯进去可算是什么事儿啊?
    方灿见这场面也有些为难,远远望了张卿卿一眼。
    他和张卿卿相识已久,一早就知道她的底细,方熠之前也曾叮嘱他要帮忙照顾张卿卿,这个事情他确实不好坐视不管。
    “诸位,不至于,都是自家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宿舍里住上几年呢,何必因为这种事情麻烦官大人们呢?”
    顾怿摇了摇头:“无妨,方兄!大家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搜就是了!咱们宿舍确实离事发地最近,若是什么都搜不到最好,若是我们宿舍中真的有人与此事有关,这一次搜出来了也算是少了一个祸患!”
    “……”
    方灿无话可说,张卿卿几乎要伏地痛哭。
    这可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第3章 .  梳髻  回家见婆母
    那捕快本来还有些纠结,奈何顾怿和项莱实在是太过热情。盛情难却,他们决定帮大家这个忙。
    “那诸位公子,小人就冒犯了!”
    几个捕快进了宿舍,将房间内的柜几全都翻了一遍。
    张卿卿闭着眼睛不敢说话,静静地等待捕快们宣布她的死期。
    一个小捕快从张卿卿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可疑的小布包,兴奋的喊道:“大人,找到了!”
    捕头听到动静过去看了看,看到那布包里的东西面色十分凝重。
    人赃并获,这下算是彻底完了!
    张卿卿腿有些软,还是方熠扶着她,她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捕头放下那小布包出了门,问道:“丙字号柜子是哪一位的?
    六人间的宿舍太小,为了节省空间,柜子都是两两钉在一起的。他说的这个丙字号柜子其实有两个人在用,不过他不知内情而已。
    项莱等人听到捕快的话俱都愣了一下,一时没敢开口。
    丙字号柜是张卿卿和方灿合用的那个柜子,本来这只是顾怿和项莱的战争,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把别人也给扯进来了。
    方灿看到这情形也有些茫然,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方熠轻咳一声给方灿使了个眼神,方灿遥遥望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他的意思。
    娘的,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堂哥要撩妹,却叫他随时准备两肋插刀。
    “大人,那个东西是在下的。”方灿主动揽下责任。
    方才隔壁出事的时候方灿还在宿舍里睡觉,确确实实是有不在场证明的。这一次之所以要搜查他们宿舍,无非就是顾怿和项莱闹脾气。其实像方灿这么一个年轻气盛的贵公子,私藏一些女孩子的私密物品虽然诡异,但是也是可以理解的。
    捕快们知道这些事情,在查问的时候也十分纠结。
    这位可是安定侯家的公子,如果被他们得罪了末了却被查出来没有罪,他们八成要吃不了兜着走。
    双方正僵持,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大人,找到纵火杀人的人了,他自首了!”
    一个小捕快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传信,捕头闻言十分激动,马上放弃了这边的查问,跟方灿匆匆告了个别就跑开了。
    原来那死者生前是国子监附近娼寮的姑娘。国子监中有新来的监生不怎么安分,听说某处有间空宿舍,就将那姑娘约了来。二人在房间内畅饮共食,之后便同了房,没想到那小姑娘有宿疾,在同房过程中过于兴奋突然暴毙。那监生也没有见过这场面,当时就被吓坏了想要逃跑,谁知走的时候不小心撞歪了房间里的灯盏又打翻了酒,这才有了这场火灾。
    捕快勘察了环境,仵作又验过尸,所有证据都表明这个监生并没有说谎。
    人死跟他没有关系,大火也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国子监明令禁止监生不得宿娼,所以他末了还是被开除了。
    直到凌晨京兆府的人才离开,围观的监生们也早散去,各自回宿舍补觉去了。
    出事的宿舍西侧临街,东侧就是张卿卿的那间宿舍,他们的房间烧起来之后,火苗顺着窗户和屋顶就爬到了隔壁宿舍。还好张卿卿宿舍东边与其他宿舍隔着一条丈余宽的小路,火势很难蔓延,因此国子监内除了这两间宿舍被烧毁之外别无损失。
    张卿卿宿舍中的东西被焚毁近半,屋顶上还破了一个大洞,修缮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夫子怜惜张卿卿宿舍中的六人无辜受灾,为了安抚大家,重新安排了三间双人间,此外还给了一些补偿金让大家重新置办衣服被褥。
    大家搬宿舍之前又重回了一次那个房间,准备将剩余的细软全都转移出去。
    孔济站在房间里看着屋顶上半拉蔚蓝的天空,伸伸手,还能触到和煦的风。
    “啊!”孔济惊叫一声。
    屋顶上掉下来一片瓦,差点砸到了他的脑袋,还好方灿及时推了他一把,他才幸免于难。
    在这种地方待着确实危险,大家都纷纷加快了动作想要早些离开这里。
    张卿卿收拾好东西刚出了门就碰见了方熠,她本来想假装没看见,扭过头就打算走开,没想到却被他突然叫住。
    “张韶,你过来一下!”
    张卿卿低着头,半晌没想到应对之策。孔济看她这副模样也有些奇怪,伸出手肘撞了一下她:“舜乐,方司业叫你呢!”
    “好,我去去就回,记得给我挑个好床位!”
    “行,你的东西可以先给我,我帮你拿着!”
    张卿卿将自己的小包裹递给了孔济,朝方熠的方向走了过去。
    方熠带着张卿卿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在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他才开了口。
    他嘴角含笑,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我本来还在想用什么名目才能将你弄出那个宿舍,这下好了,你可以名正言顺的搬出去了。我在国子监附近买下了一套小宅院,后天交接房契。正好母亲这两日要从翠微山回来。咱们成婚的时候她不在,她回来的时候你总得回去给她敬一杯媳妇茶。之后我们就一起搬到新宅子里去……”
    方熠与张卿卿的婚事办的仓促,方熠的母亲琅琊公主和父亲方齐都没有到场。琅琊公主与驸马素来不睦,早已分居十几年。驸马素喜求仙问道常年不理俗事,公主看见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就心烦,也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山幽居去了。
    儿子正式成婚的话,这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要到场的,可是只是纳妾的话来不来就无关紧要了。因此张卿卿在婚后一直都没有正式拜见过翁姑。
    “我不去!”张卿卿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昨天那种危险你还想再经历一次吗?”
    方熠望着张卿卿,表情相当认真。要不是张卿卿与他相识多年,早已经摸清楚他的套路,这次可能真的就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了。
    张卿卿抬眸瞥了方熠一眼:“你又想糊弄我?只要我还在国子监一天,这种风险就不可能完全消失,跟去哪里住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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