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统领,这些碗是做什么的?”贺平乐问。
韩幸之神秘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贺平乐确实知道了那些碗的用途。
两个穿着民族服饰的高壮女人笑眯眯的把贺平乐领到一处高低不平的梅花桩前,在她脑袋上放了一只碗,指着最矮处的梅花桩说:
“小姐请上桩。”
贺平乐顿时愣住,疑惑发问:
“你们这是要教我……顶碗吗?”
“是,小姐。”两颊有着高原红的女人点头说。
贺平乐失笑:“不是,谁让你们教我的?我是来学功夫,不是来学杂技的。”
说完,贺平乐将头顶的碗取下便要走,谁知另一个女人开口说:
“是秦爷让我们来教小姐的。”
贺平乐回身质问:
“他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高壮女人说:“秦爷还说,小姐若是怕苦怕累,不愿意学的话,那就请直接回家去。”
贺平乐震怒:“谁说我怕苦怕累了?可他分明就说要教我功夫,也没说教我学这劳什子顶碗啊,他是在戏弄我吗?”
高壮女人说:
“小姐,顶碗技艺是我族传承已久的文化,在你口中竟成了戏弄?你可以不喜欢,但请你尊重我族传统。”
贺平乐道歉:“抱歉,我不是不尊重你们的传统,可这让我学……”
“小姐以为这技艺很好学吗?一个出色的顶碗大师,可是要经过日以继夜练习,千锤百炼后才能继承,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道理贺平乐都懂,可是突然让她来学顶碗……
算了,学就学!秦砚那么大个人,搞这么大阵仗,总不会是为了戏弄她的。
将碗重新放回头顶,贺平乐一脚踩上梅花桩最矮处,两个高壮女人欣慰一笑,毕竟此番将她们请来的人是开出大价钱的,若是这位小姐扭头走了,她们这笔钱可就拿不到了。
“对,按照我说的步法慢慢转动脚尖,左脚上抬,保持身体平衡,头摆正,不要……”
话音刚落,就听‘啪’一声,贺平乐脑袋上的瓷碗就摔碎到地面。
这么快就摔了,贺平乐看向碎片,多少有点惭愧。
“小姐不必惊慌,没经过训练是正常的!给。”
贺平乐从高壮女人手上接过第二只碗,重新放回头顶,这回她必须比刚才的动作更轻更慢,饶是如此,她不过上了两个台阶后,碗又砸了下去,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听得贺平乐羞愧不已。
周围无一人嘲笑,并且很快就有两个提着大口袋,手持加长灶膛夹的人迅速上前,动作娴熟的把贺平乐摔碎的瓷碗碎片夹走了。
贺平乐的这一天就在顶碗,上桩,碎碗,上桩的无限循环中度过。
她自问精力充沛,但在梅花桩上顶半天碗就几乎让她耗尽体力,主要她不能用力,行动也不能快,一定要够慢,身子才能稳,稍微有点不平衡,头上的碗就会直接掉下。
看着一只只碗碎在自己脚下,失去信心的贺平乐提议先用木头碗练习,但她的两个顶碗师父不同意,说木碗更轻,难度更大,要等到贺平乐把瓷碗先顶出一定的功夫之后,才能用木碗。
贺平乐硬着头皮上阵,每天回家都是腰酸腿疼,亲爹亲妈见她这样纷纷问她是不是受了欺负,亲爹甚至提出他去给贺平乐说情,让秦砚少训练她一点,被贺平乐拦住。
就这样,经过两个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练,从秋天练到初冬,摔了上千只碗后,贺平乐终于能够顶着碗在梅花桩上来去自如,她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稍微增长了一些,可见秦砚的这个方法路子是对的。
小有所成的贺平乐提议让秦砚来验收成果,秦砚还算给面子,收到禀报就过来了,除了他之外,还有韩幸之和老管家。
贺平乐轻车熟路的顶着一只碗,轻轻松松在几十根梅花桩上来来回回,起起伏伏,还不时变换手里动作,老管家最捧场,不时有叫好声和掌声传来,在她走完最后一圈梅花桩,贺平乐收紧核心力量,尽量轻便地从最高桩上平稳落地。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她头顶上的碗完好无损,老管家给出热烈的掌声,韩幸之也跟着叫了两声好,周围陪她训练的顶碗师父和捡碗工人们也都跟着鼓掌,一时间贺平乐觉得有点飘,好像真的做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轻喘着看向坐在四轮椅上的秦砚,比起其他人的热烈反应,贺平乐好像更想知道秦砚怎么看。
“王爷,我练得怎么样?”贺平乐问。
秦砚见她额头沁着细密汗珠,漂亮的小脸红扑扑的,贝齿轻咧,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对两个顶碗师父留下一句:
“继续吧。”
两人应声:“是。”
秦砚就那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倒是老管家和韩幸之还上前鼓励夸赞,贺平乐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心中暗骂:
切,这无情的铁直男。
第一阶段取得些成果,贺平乐也变自信了,对未知第二阶段完全没在怕的。
贺平乐终于有资格顶木碗上桩,以为还是像从前那样训练就行了,谁知看见一位顶碗师父提着一只长嘴水壶走来,贺平乐心中隐隐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师父特意跳到比贺平乐高的梅花桩上,一个反手将长嘴水壶背在身后,壶嘴对准贺平乐头顶的木碗中,原本轻飘飘的木碗顿时变得有些分量。
不仅仅是分量变重了,还直接打破贺平乐的预料。
原本以为还是第一阶段的套路,第二阶段只是换个木碗,谁想到木碗里还要加水,贺平乐瞬间感觉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她练了两个月的技能在水碗面前根本不适用,稍微急了一点点,水就溢出来了,水位一变,水碗就容易发生倾斜,继而掉落。
这可比顶个空碗要难得多得多!
贺平乐接连练了十多天,功力依旧未见起色,第一阶段获得的自信被打击得渣都不剩,练得越发着急,而越是着急就越是控制不好力道,恶性循环,再加上天气转凉,水碗泼洒的时候衣裳总会打湿,更让她感觉烦躁。
于是在进入第二阶段后第十六天,贺平乐产生了极大的厌学心理,于是找了个由头,以不舒服得了风寒为由,请了两日的假。
请假之后,贺平乐跟亲妈打了个招呼,带着碧溪从后门出去玩耍。
在朱雀街上逛了一圈,悠闲在在,吃吃喝喝,撇开心底某处一小块愧疚的感觉之外,那是相当快活。
在五方居吃了早点,把果子店、成衣店、首饰店等等逛了个遍,中午又拎着大包小包到潘楼寻了个小小雅间,点上一盏香茶,美食几两,大快朵颐后,下楼经过转角,差点与一个端着菜的伙计撞到,贺平乐下意识收住力气,往旁边退让的时候,顺带手扶了一把送菜伙计,动作流畅,力度适中,连托盘上的菜肴汤汁都没洒出来。
送菜伙计谢过贺平乐后,便急急送菜去了,贺平乐却站在楼梯旁想了好一会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回想先前的力道。
如果是以前的她,那么跟人撞一下,那人说不定现在已经飞出去了。
但这回没有!
看来她两个月的功没有白练,是有用的。
想到这里,贺平乐有点开心,同时内心的愧疚感越发深重。
可谎已经撒了,现在回私宅的话,岂不是坐实她说谎?
未免暴|露她装病的事实,还是明天接着去比较好,就让她再享受半天,明天早上天一亮她就去。
“碧溪走,小姐带你坐游船去。”贺平乐开心道。
碧溪惊喜,之前她就跟小姐说过一回自己没坐过金水河的游船,没想到小姐一直记着。
“可是小姐,如今天儿凉了,两岸都看不见花,游船会不会没意思?”碧溪问。
贺平乐往金水桥码头走去,边走边说:“冬日有冬日的风景嘛。再说了,我今天正好有空,下回再带你出来玩儿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就在刚才她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水碗也给练出师才行,所以肯定会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和碧溪玩耍,今天就当陪她玩儿了。
两人来到金水河畔,找船家要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有船厢,可以坐在里面喝茶煮酒,两端有门遮挡,初冬的凉风也就吹不进船舱了。
碧溪把她们早上买的蜜饯分类摊开,倒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捧在手心可暖手,可润喉,再欣赏河面风光,好不惬意。
正如小姐所言,冬日有冬日的风景,两岸没有花,却有一望无际的明朗。
贺平乐从桌上的花瓶中抽出一根船家用来装点船内的蒲苇草,趴在小船的一侧窗边,用蒲苇草的一端拨弄水面涟漪,船行缓慢,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享受悠闲的同时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己逃学的事情可千万不能被发现。
第23章
沈馨雅端着刚煎好的茶走上画舫二层,推开雕花舱门,内里热浪扑面,年轻的贵女们围桌喝茶闲聊作诗,场面热烈,欢声笑语不断。
她没理会他人,径直来到趴在窗边,无聊看河景的年轻姑娘身旁,轻唤道:
“殿下,怎的不与她们去玩?”
被唤做殿下的小姑娘便是当今圣上的十三公主福鑫,沈馨雅的父亲,丞相沈琴是福鑫公主母妃淑妃娘娘的亲哥哥,她与沈馨雅是表姐妹,自小一起玩耍。
福鑫公主兴致恹恹:“没那文采!”
沈馨雅笑道:“那我叫她们陪你双陆?”
福鑫公主依旧提不起兴致:“那我也不爱玩儿,都是你们这些才女喜欢的。”
沈馨雅的父亲当年是新科状元的身份入仕的,被当时的礼部尚书榜下捉婿,娶了沈家大小姐王氏,夫妻恩爱多年,沈琴也在老丈人的帮助之下,一步一步做到丞相的位置。
沈家以诗书发迹,自然要以诗书传家,因此只要是沈家的子孙,无论男女从小都要学文,沈家家学里多的是那种四五岁就启蒙,坐得端端正正跟先生摇头晃脑读千字文的。
“殿下就爱笑话我们。”沈馨雅将茶递给福鑫公主。
福鑫公主接过茶杯,牛嚼牡丹般一口饮尽,便将茶杯还给沈馨雅。
如此敷衍的品茶方式让沈馨雅直摇头,因为是极品茶,她都没假手丫鬟,亲自夏舱泡来,又亲自端上二楼,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偏偏她还碍于对方身份什么都不能说。
“这么冷的天儿我当只有你们这些爱好风雅的才会来游船,没想到也有别人。”福鑫公主喝完茶后趴回窗边,看着不远处的青篷小船。
小船的窗户也开着,里面也有个年轻姑娘不惧严寒把手探向船外,不知是觉得好玩儿还是觉得无聊。
沈馨雅扫了一眼,在看见那姑娘的脸时愣了愣,惊疑道:
“怎么又是她?”
那边作诗的姑娘们一轮歇下,中场休息时,正好听见沈馨雅的话,她们这些贵女平日里都是以沈馨雅为首,闻言纷纷围过来,在窗口看了会儿后,有个姑娘说:
“啊,上回在那个皮影戏的茶楼见过,殿下还说她长得像邱桐来着。”
那姑娘说完,用肩膀撞了撞她身旁的冷傲女子。
冷傲女子横了她一眼,冷哼道:
“我可不敢跟一个忤逆长辈的人像。”
姑娘们听她口吻,觉得有故事,便围着她问东问西,邱桐被问烦了,便把从母亲口中听来的事说与众人听:
“你们知道的,我姨奶奶是宣宁候老夫人,上回就是被她给弄得肩膀脱臼,到底是乡野出来的粗人,又学过武,下手忒重,我姨奶奶如今都要让着那对母女呢。”
众贵女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对不远处小船上毫无所觉兀自玩水的贺平乐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