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等我把南部移交给军刺。”郑阿常一口闷。
凯瑟琳诧异,“给军刺?你疯了?”
那可是南部……
不是A国屈辱落后,宗教和文化互相撕咬的南部,而是掌握了海运河运,跨国交易,被黑手党渗透染黑的南部。那里危机重重,却有着古老而纯洁的登顶之路。
“他想要,先前也说好了。”郑阿常耸耸肩,“总不能反悔。好歹是老员工,也该给点儿福利了。”
“你不再考虑一下?三思后行。”
“早考虑过了。”郑阿常端起酒杯抿一口,“不能总在我身边拴着。时候到了就放出去,想咬谁咬谁吧。”
她甚至还在考虑是不是该让沈辰施展拳脚了。但鉴于那小子家里天翻地覆,出门胆小如鼠的性子,终是作罢。指不定哪天被人吃的渣都不剩。
“既然如此,希望你不会最后因为忌惮跟他兵戎相见。”凯瑟琳又给她倒了一杯。郑阿常这么说,就再没有办法让她回心转意了。凯瑟琳深知她的秉性,只能讲明自己的顾虑。
郑阿常在旁边笑。
“你这个人……”郑阿常趴在吧台上,掀眸,“一针见血拳拳到肉。也不怕我听了生气。”
“你肯定不生气。”凯瑟琳自己打开一罐啤酒,“自己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的话有什么要求?”
郑阿常昂首鼓掌,一脸赞许,“知我者凯瑟琳也。”
“这句话就俗了。”凯瑟琳笑。
郑阿常摆手,“俗就俗呗,反正最后还是俗人养活阳春白雪。”
“不过,说真的——”凯瑟琳突然凑近,气息铺在郑阿常脸上,吓得郑阿常赶紧后仰,边躲边骂——
“妈的你们搞特务工作的都是一种人都喜欢调戏姑娘是吧?”
凯瑟琳呵呵呵地掩嘴笑,退了回去,“那还真是,艾兰确实滥情。”
……
郑阿常竟然感觉骂得挺痛快?
“不逗你了,”凯瑟琳撇嘴,扣着自己亮晶晶的美甲,“我一直挺好奇,能拿住你的男人什么样儿,改天领过来见一见?”
“别装了,”郑阿常嗤笑,眼神中嘲讽无疑,“你没查过?秦秦淮家底儿都快被你们翻烂了吧?”
都是一窝里的耗子,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什么心机?
“隔着屏幕能看出点儿什么?网恋的教训还少吗?当然要面对面保险。”
“怎么你个贱女人还想网恋?”郑阿常瞪眼断章取义,“我告诉你我秦秦淮有家室好男人,绝不会被你勾搭走的!”
凯瑟琳毅然决然要为郑阿常试毒,“不试试怎么知道?”
“别最后上当受骗替他数钱。让我这么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帮你下火海吧。”
“帮你个大头鬼!”郑阿常哼哼唧唧,气得磕下杯子,“不用火海。厨房万事俱备,你先替我下个油锅!”
“啧啧……”凯瑟琳面露揶揄,“急了吧——瞧瞧你自己,谈了恋爱,什么血性都忘了。”
郑阿常嘟嘴没说话。
酒吧悬挂在墙壁上,巨大的电视机忽然开始转播新闻。画面上,王想明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沉稳刚毅,仿佛狂风暴雨在他眼中不过儿戏。
“你们要发展空间,我给你们发展空间。但请记住,我的足迹踏遍全球,不缺市场!”
郑阿常和凯瑟琳目瞪口呆呆呆看着王想明在大屏幕里慷慨激昂,底下记者刷刷刷记录,摄像师咔嚓咔嚓乱拍。
两人四目相对,颇感气氛之凝重。
“当初就该杀了她!”理事怒目圆瞪,看上去想把电脑屏幕瞪裂。
“她真是太聪明了。”理事攥紧了拳头,太阳穴青筋暴起,“这种人就不该活!”
国务卿在一旁面色凝重,“已经晚了。没有人能杀掉她了。”
“我们的人呢?我们的情报机构,执行机构都干什么去了?”
“请您冷静,”国务卿正视着他,希望他看清现实,“先前的混乱给了太多人可乘之机,什么机构都逃不过被腐蚀。”
这次内阁被内忧外患搞得落花流水,情报机构翻了个底朝天,叉死了郑阿常的暗线同时,别的组织又混进来了,执行机构里被郑阿常瓦解的人都换掉之后,别国的人又混进来了。
“那就让她滚蛋!”理事痛下决心,“让她尽快滚,永远,无限期禁止入境!”
“您先冷静,愤怒无法解决问题。”国务卿双眼一眯,杀机四溢,“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两天后,军刺踏上南部的土地。当初是他自己想要权力,现在郑阿常给了,他反倒不高兴了。
他摸了摸象征地位的怀表,那是郑阿常为了祝贺他终于独当一面找人定做的,冷冽的寒光仿佛能把人心冰冻。他还记得郑阿常把怀表扔给他的时候,秦秦淮在后面若有若无的冷笑。
让他后背禁不住发凉。但他莫名觉得危险的并不是自己,反而有些为总代理默哀。
“一个人了……”军刺摸着雕花玻璃喃喃自语,身后落寞氤氲,残影被窗外的灼热阳光驱赶,丢盔弃甲。
郑阿常咋咋呼呼跟秦秦淮跳进私人飞机准备离境,她在众人猝不及防时道了别,安排好一切,转身走得毫无留恋。
凯瑟琳提议要护送她进入G国,郑阿常摆摆手,“不用,又不是头一回飞来飞去。”
“说不定你这次顺风呢?”凯瑟琳乌鸦嘴。
郑阿常一个旋身踢把她踹出五米远。拍拍手,埋进旁边一脸宠溺的秦秦淮怀中,“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秦秦淮深以为然。
在郑阿常陷入秦秦淮怀里的视角盲点中,凯瑟琳尴尬爬起,灰头土脸遥遥地对秦秦淮点头示意。秦秦淮瞥了她一眼。
“走吧。”
“走!”郑阿常一秒生龙活虎,一跃而上身。
凯瑟琳在后面最后一次致敬。
直到飞机起飞,她一丝一毫都没有动。同样的,直到飞机离地,郑阿常都没有表示过一丝留恋。
凯瑟琳吸吸鼻子,又一次为这个女人的绝情感到寒心,但无可奈何。
就在她独自送走郑阿常的时候,本该同样在场的沈辰,正与小绵狼的墓碑面对面,身旁是喝干和没喝干的啤酒,他面色潮红,眼里愤怒满盈,再盛不下别的情绪。
他声音沙哑,“现在一切结束了,总代理也走了。”
“我以后,继续像总代理没回来以前一样工作就行了,反正没差的……”
他喃喃,“确实没差……”
“可是……”他将头埋在双膝之间,脆弱得像个瓷器,“你能不能活过来?”
“我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
沈辰的视线一片模糊,却紧紧盯着那一方小小的墓碑,仿佛继续看下去,小绵狼就能一个筋斗从地下蹦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朋友没事啦去喝酒。
沈辰的手机在振动。他吸吸鼻子抹了把眼泪,盯着屏幕看了好一阵儿,终于看清来电的是哪个不识相的——凯瑟琳。
她现在应该在目送郑阿常远去。
“有事吗?”
沈辰委屈的声音沿着无线电准确无疑爬进了凯瑟琳的耳朵里。
“有。”凯瑟琳的心软了一半,“我跟艾兰分手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甘寂寞,想找一个新的男朋友。”
“那你找啊。”沈辰仰头灌一口啤酒,“找我干嘛。”
“你的啤酒还是我资助的。”凯瑟琳阴恻恻。
“你究竟想说什么?”沈辰满头大雾,心想女人还真他娘的不好对付,一个两个都是大海似的癖性。
“你给我上,就今晚。好用以后你就是我男朋友了,不好用我再调教。”
沈辰大脑当机,对凯瑟琳话中深意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等他再回神时,自己已经脑残地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儿?”他现在什么情绪都不敢有了。
而反观凯瑟琳本人,虽然被挂了电话犹自一脸镇定,仿佛某坨羊飞到天边都飞不出她的手掌心。
几天前,某个不为人知的下午,秦秦淮和她,酒吧内间。
凯瑟琳一袭长裙,秦秦淮一身休闲装,手提活鱼死鸡半个西瓜。
“你的任务早就结束了,回国完全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犯不上为常常卖命。是心惊胆战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过够了。”她轻描淡写,理理鬓发,“但是又不想回去。”
沉默。两人并不熟,顶多是旧相识。
半晌,秦秦淮打破冷场,“志明早就死了,你留在这儿也只是蹉跎。”
“我知道他死了,幸好春娇也死了,不是吗?”凯瑟琳脸上挤出一抹得意。
“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已经看过了,没有危险。”凯瑟琳笑笑,提醒,“不过郑阿常你需要小心,爱情会让人丢掉理智。像你这么聪明的人,看起来似乎也掉进陷阱了。”
“是啊。”秦秦淮慨叹,“真他妈世事无常,我当初还以为自己能逍遥一世来着。”
“说真的,”他忽而严肃,“我能送你到一个全新的地方,挪威考虑一下?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虽然冷,但是看着极光你就会发觉世界这么荒凉,自己终究是孤身一人,神都无法拯救你。这样你就会想开了。”
“你确定这样会想开而不是诱导我皈依?”凯瑟琳作为一个正常人,显然跟不上神经病的思维脉络。
“我没有说错。”秦秦淮肯定,“想开了你就认命了。觉得就这样吧,反正都是要一个人走。然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什么都不在意。”
凯瑟琳摇头,拒绝了秦秦淮充满诚意的提议,“不用了,太冷。我还是更希望过幸福快乐的腐败生活。”
“而且……”她犹豫一瞬,转而坦然如初,“如果沈辰能够跟我一起去,那倒不是不可以。”
“哦。”秦秦淮懂了。原来又是因为什么鬼扯爱情。
他还以为凯瑟琳滞留A国多年是因为放不下旧日恋人死去的情殇,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愚蠢。
女人真是令人头疼。你以为已经看透了她,实际上她转个身就让你捉摸不透。
“多久了?”秦秦淮好奇。
凯瑟琳眼珠转了一圈,“很久了,本来就是为了他。”
“算了,劝不动你,你好自为之吧。”秦秦淮话已至此,显然仁至义尽准备抽身。
“我有最后一个问题。”凯瑟琳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
“问。”
“你和郭敬当初选择了郑阿常,用的理由是利用她。那现在呢?”这是盘亘在凯瑟琳心中几年的疑问。因为她实在看不透秦秦淮的路数。
“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
“我并没有选择过郑阿常。当初是郭敬一意孤行,我不过为他提供了一些便利。本人全程都被蒙在鼓里。”
“再者,郭敬利用的是Minerva,懂吗?我老婆才叫郑阿常。”
妈的臭男人。
“还有,”秦秦淮走到一半停住,扭头面露阴狠,“别忘了,给我盯死那个叫军刺的蚂蚱,敢打歪主意,就剁了他的手脚,剜他眼珠子!”
“……哦。”
回到而今——
飞机落在G国国土上的时候,郑阿常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凯文和伊莲先一步回来处理好了一切,就等帝后班师回朝。结果俩人在下面吹了好一阵冷风,也没见半个人影从飞机上下来。
“我猜要么有一个睡了要么俩全睡了。”伊莲面目慨然。
凯文没说话,内心吐槽伊莲怎么也跟着说起废话了。他还怀疑俩人一摩擦二起火直接干上了呢……
“董小义和闫美人没问题吧?”伊莲最后确认一遍。
“没问题。”凯文面不改色,“五十分钟前就已经上了飞加拿大的航班,他们这辈子都不会跟夫人见面了。”
伊莲念念有词,“你说这年头移民怎么净往加拿大跑?不是加拿大就是澳洲,要么东南亚。”
“欧美的福利不够诱惑吗?”
“其实说到底还是G国好。”凯文摸了摸伊莲的头,一脸诡异地慈祥,“想想网购,移动支付。”
伊莲闻言正色握拳,“说得对。”
“你怎么不叫我……”郑阿常揉搓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赶紧回家,还没吃饭呢。”
秦秦淮心里一暖。他忍不住抚上郑阿常的脸,轻轻一吻。
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一切结束的释然,终于施舍般漫过他眸中的冰山。
终于结束了。爱恨情仇,纠结过往,马上就会有一阵风吹来,把它们送到最遥远的地方去了。
秦秦淮由衷希望痛苦永不回头。只把幸福留给他们这对狗男女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