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裙子恨不得短到胸口,男人的腰带恨不得撕成碎片。
时间从皮肤上滑过,烙下堆叠的皱纹,所有的面具,会像蛇皮一样一片片破碎。欲望是流淌的温水,从舒适到滚烫,不过短短一小时,或者几分钟的距离。
金碧恢弘的会馆门外是静立的保安。他们双手插兜,大拇指冷酷露在裤兜外,腰部别着电棍。豪车如鱼般驶入,偶尔摇下的车窗玻璃,邀请各色人等尽情欣赏车内美人光裸的脊背,和男人奢侈的手表。
郑阿常站在不远处轻轻摇头,一直动摇怀疑的心放弃阵地。她开始相信,秦秦淮就在楼上,抱着或妖冶或清纯或可人的姑娘,喝着啤酒白酒葡萄酒,心情好还点起了烟。
消息太灵通也有坏处。她做了这么一个结论,然后想打车回家。
郑阿常已经站在这儿一个小时了,就遥遥地看着三楼最东边那一扇落地窗。秦秦淮在其中,指点江山,醉生梦死。
心情不好。这是郑阿常现在最大的问题。
口哨声从旁边的暗巷传来,郑阿常停住脚步,看进最深处。星星点点几个烟头或高或低,三三两两几个黑影不怀好意。
凭着这么多年雕琢出的敏锐第六感,郑阿常第一时间意识到从这些人身上传来的,极不友好的躁动。
“无聊了?”低沉犹如大提琴的婉转男声传来。
郑阿常心神恍惚了一瞬,随即冷静如常。她坚定地告诉自己,天底下秦秦淮的声音最好听,虽然那个王八蛋现在正浪迹花丛。
为首男人缓缓走出阴暗,将整个身姿暴露在红绿灯光下。
“怎么不说话?”他轻笑。
郑阿常讶然发现,面前这人竟然白衬衫黑裤子,穿着一板一眼,打扮清爽干净。放到人群里,合该被认为是个大学生。
可他如今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种地界。郑阿常朝他身后瞄了瞄,想确认和他厮混的是否都是同类型人士。
毕竟混混痞子们都这样,那留给人的印象就太好了。
然后纹着青龙白虎的平头光头刀疤头们现身,无声嘲笑郑阿常的痴心妄想。
男人走进前,伸手冲郑阿常下巴而来。郑阿常神色一凛,后退一步。
男人捻了捻自己空虚寂寞的手指,面带惋惜。他收回手,从裤兜掏出烟盒打火机,点上一根叼在嘴里,一派雅痞风度。
眉目间风情万种。
“抽烟吗?”将烟盒揣回兜中以前,男人忽然想起来,问。
郑阿常点点头。
男人一笑,脚尖踢走地上细小的石子,径直把自己口中的烟,抵到郑阿常嘴边。
还行。郑阿常想,挺性感。然后她抬手要拿。
男人的手后缩,躲开。
郑阿常眼中是明晃晃的问询,仔细看问询全是不耐。
“我喂你。”她听见男人低声说。
郑阿常咧嘴笑,眸光潋滟,“朋友,贵庚啊?”
男人怔住,过了一会儿,砸吧嘴,“免贵姓董。”
郑阿常心道这是个傻子,从对方手中抽走香烟,叼在自己嘴里,准备收摊走人。
夜晚的萎靡回答收摊不成功。
男人一只手拦住了她。他愕然,“你真的不记得我?”
郑阿常懵了。心道我真不认识你老弟,我这人脑子不好使没用的玩意儿甩手就忘了,我要是真忘了你还能怪我?
然后她开始数男人后面屹立不倒的小弟们,一共六个。
再加这个男人,不出意外应该——她打不过。
完了。郑阿常一瞬间有点儿沮丧,等着被奸吧。
“哎……”男人惆怅叹息,将郑阿常的沮丧全部替换成迷茫。
郑阿常想了想,没有顿悟男人言语间的玄机,最后将其归结于神经病。她的手中香烟明明灭灭,仍旧垂死挣扎。
会馆三楼东,秦秦淮伫立窗前,阴着脸看完戏,捏碎了一只高脚杯。他身后污浊遍地,地上的女人昏迷中紧蹙柳眉,床铺上赤红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个不停,来电显示是“羽生果弦”。
郑阿常站在风里,手机一直在震动。她掏出来划开屏幕。来电显示“郭嘉”,她接听,那头立即传来男人冷漠的声音。
“办好了,马上走。”
“嗯。”郑阿常顿了顿,贼头贼脑往四周探寻,来来往往,多得是行人和公交,她迟疑问,“车呢?我没看见。”
“什么车?”
“接我的车。”
“……坐公交。”男人不耐烦蹦出一句。
郑阿常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抠门儿!之前伤感统统化为愤怒。她仰头望着秦秦淮所在的方向,噘着嘴,比了个飞吻,然后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