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时候还蛮有用的嘛。
展览已经是在后期了,有些作品已经撤走,剩下的作品零星地散在展厅各处。
白秋突然发现那个名叫《泥沼》的作品今天就要撤走了。贺晗煜看清路线就要带她过去。
人突然被扯住,只见女孩儿看着身边的作品说:“现在去也不一定看得到。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放弃现在的近在眼前呢?”
不知为何,贺晗煜很不喜欢女孩儿此时身上的丧气感,似乎毫无斗志,就像《泥沼》作品里那只站在沼泽地下陷枯枝的乌鸦,其实奋翅而飞就可以离开那里,却毫无动作。
贺晗煜看她沉浸在观展中,看了看手表,脚跟一转离开了。
贺晗煜赶到《泥沼》的时候,周围的隔离带已经撤下了,他赶紧上前。
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女生打断。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作品我不卖的。”
贺总:???
“不是的,是……”
“真的不卖,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连续被人打断两次,叱咤商场的贺总何时有过这种待遇,一张俊脸泛起了焦急之色。
深吸了口气,他又上前快速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女生:???
抱歉,讲太快了,没听清。
旁边同学帮忙复述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这样啊,刚才不好意思啊。”女生性格爽朗,很好说话,先是道歉,又答应了贺晗煜的请求,约好吃完晚饭再来撤展。期间,他得保证作品的安全。
贺晗煜点点头应下,又和他们一起将隔离带重新架上。
站在《泥沼》边上等白秋的时候,他也顺便欣赏了下这个作品。
导览册上的图片不太清晰,走近了才发现,那只停在枯枝上的乌鸦并不完整。鸟身上羽毛黯淡无光,一只翅膀上有伤口,渗着暗红色的血,尾羽也只剩下零星的几根。
这样一只乌鸦即使飞走了,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它如今停在那,不走,这是……
在等死!
贺晗煜不明就里,怎么现在学生的作品这么稀奇古怪?
白秋看展时专心致志,根本就没注意男人在何时不在了。走到这发现人在眼前,有点诧异。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一直在我身后么?
阔步走向白秋,在她面前站定,开口说:“我来确定住你的‘未来’。”
陪着白秋走到作品边,贺晗煜将他刚才的感受说出,只见女孩儿侧目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贺总还有如此艺术造诣啊~”语气里明晃晃的调侃之意惹得贺晗煜一阵脸热。
半晌,他粗粗回了句,“我又不是专业的!”
“你说说你的看法。”
白秋抿了抿嘴,开口道:“下半部分的解读你没理解错,但这是一整个作品,要从整体欣赏。
看见上面那抽芽的柳枝了么,柳枝代表着春天,绿芽代表着生长。这些都代表着生命。
受伤的乌鸦,腐朽的枯枝,下陷的沼泽,都代表着死亡。
浅层一点可以理解为生死轮回,但这作品叫《泥沼》。
你知道泥沼的特点么?”
听得津津有味的男人没想到会被提问,突然间又体会到了学生时代被老师点名的感觉。
“越挣扎,下陷的越快。”
“没错。可这只乌鸦是合拢翅膀的,根本就没有挣扎的意思,很多人,就像你,觉得它这是在等死,所以觉得这是一件丧气颓废的作品。但它却是仰望着柳枝。
它明知道自己会死,却不挽留挣扎,而且静静地看着代表生的柳枝。
这其实体现的是‘向死而生、向生而死’的意思。
这个作品本质上是想用乌鸦的死亡来刺激柳条发芽长大的紧迫感,而且用的是刚抽芽的柳芽。乌鸦大,而柳芽小。乌鸦就算再大,也终归归于尘土,柳芽就算再小,生命也会迸发。”
“小姐姐知道为什么要用刚刚抽芽的柳条么?”到了与学生约定的时间,女生果然来了,走到作品边,“你好,我叫季芸,这是我的作品。”
白秋先感谢她的推迟撤展,又继续说道:
“中医里有种说法,所有的芽、种子,都有‘生长、发散’的功效,是因为,它们是生命最初的样子,生命力最是旺盛。
就像人的一生,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不是十八九岁,也不是刚出生,而且受精卵刚刚形成的那一刻。
那瞬间,阴阳融合,生死也融合,是生非生,是死非死,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在小小的受精卵里。”
贺晗煜猛地一震,完全没想到这个作品有这么深的含义在里头,不禁对那个女生生起了敬佩之情。
又看了眼笑眯眯欣赏作品的白秋,他的小姑娘可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娇弱。
撤展的时候,季芸将白秋拉到一旁低声说:“小姐姐,你男朋友爱惨你了。”
白秋一边听着季芸给她讲刚才的事情,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贺晗煜。
离开展厅,贺晗煜牵着白秋走在校园里,看着一脸沉默的男人,开口说:“季芸说你爱惨我了。”
“嗯?”男人正着脸,露出疑惑的表情,红红的耳朵却偷偷出卖了他。
“你知道昨天我在洗手间和盛钰说的那些话是为什么么?”白秋抿嘴笑了笑。
男人摇摇头,随即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毕业时遇到一个男人,他是校外来看展的,他说很喜欢我的作品风格,想找我预订其他作品,约我出去吃饭,顺带谈价钱。
我很高兴有人欣赏我的作品,和同学们说了这事儿就去赴约了。
可是吃饭的时候,那人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想要包养我的意思,还说,还说我们艺术生,就是给他们…玩弄的。
我觉得不对,就想走,却被他下药倒在包厢的沙发上……”
“别说了别说了。”不忍再听的男人打断她的话,将她抱紧怀里。
“让我说……”白秋吸了吸鼻子,“后来,路过的同学知道我在那里,来打招呼。发现我被……被猥亵,这才救走了我。其实,我算是幸运的,毕竟,他只用了我的手,没动我的人,相对于被强迫的那些女孩子,我真的幸运多了。”
“不,不是的。”男人抱住她发抖的身躯,摇着头。
不管是猥亵还是强迫,不管肉体上有没有实质性的伤害,这种事情,在未出社会的小姑娘身上留下的就是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
贺晗煜抖着身子愧疚道:“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有我护着你,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白秋直起身,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你的日子里,我都是在等你。”
等你出现,将我拉出沼泽。
上前一步,伸手托着他的侧脸,踮起脚尖,红唇印在他的唇角,喃喃道:“谢谢你来了。”
“钰表哥,走啦。”季芸喊着盛钰。
盛钰朝亲吻的两人深深看了一眼,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