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去年底,闻焕章到梁山上安置流民时,接到几户匠人的告状,说是家里准备好过年的一些年货,诸如腊肉、薰肠之类的,被人偷食了。这些匠人在山上属于技术工人,待遇较好,家境相对殷实,所以备了些年货。
后来经过调查,却是杜迁手下一个叫张狗子的护卫队员带着几个人所为。他严令这些人作了赔偿、道歉才平息下来。
“干里大堤溃于蚁穴,军纪不严,何来强军,如今山上的护卫队员增加,人员日杂,浩天你须得早作打算方是。”
古浩天听了心里也是沉重,那个张狗子,他是有印象的,当初在黑松岭就是应为他投降带路有功,才不记过错留了下来,没想到如今还是匪性不改。
而军纪这一块他其实早就想到,原来古家庄护卫队那些人,他也是一直强调的,效果也不错,对于梁山水军和黑松岭过来的这两支队伍,他也就很少直接过问,想不到竟出了这一档子事。当下山上的护卫队已近六百人,而且下一步肯定是越来越多,口头教育已经不能满足,制定军纪势在必行。
但于古代军纪古浩天是真不内行,好在闻焕章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便请其草拟梁山护卫队的军纪。
当夜他带着卞祥来到了杜迁和宋万的住处。杜、宋两人转行管理后勤,看似任务轻了,实际上责任更重,而这次他两人挑选的八十名队员又是在黑松岭过来的队员里选的,若有张狗子之类的人,将来出了什么闪失追悔莫及,他越想越不放心。
杜迁和宋万见小官人昨日刚刚见了他们俩,今日又连夜来访也觉得诧异。
“据闻先生所言,张狗子等人在年内,曾偷盗百姓物品,可是属实?”
“确有此事,也是在下平日里管教不严,当时已照价赔偿,赔礼道歉。”两人听小官人说的这件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位兄弟可知,我为何将后勤这等事关梁山大局的差事托于你们?”古浩天看其神色,便知两人并未引起重视。
“请小官人示下。”两人见古浩天神色凝重,心里也犯起嘀咕。
“我看重的便是两位忠直可靠、沉稳老成的性子,卞祥、马犟他们年纪尚小性子未稳我才不敢用,而如此要紧地方,若是用一群偷鸡盗狗之辈来看管,与监守自盗又有何区别,就说那酒作坊,若有人禁不起利诱,起了不良之心,你们可知那是多大的祸事。”
此时两人已经明白小官人的用意,心里也沉重了起来,想想小官人这般看重于他俩,到时真有个什么差错,便是万死莫赎。
而此时宋万突想到一事,更是冷汗都下来了。
“小官人、杜迁兄弟,俺——俺该死,张狗子那厮昨晚寻着俺说,都是黑松岭下来的兄弟,在一起快活自在,俺吃他两句好话,被鬼迷了心,选人时便私自将其留了下来。”原来昨晚两人回来后,便去选人,张狗子闻讯去讨宋万的好,宋万也没往深处想就答应了。
竟还有这等子事情,古浩天和杜迁两人都有点震惊。当下就把后勤处的人员名册拿过来核对,不想除了张狗子,当时一起偷盗的五人中还有两人也在,再细一比对又发现八十人中有从匪经历的有近二十人。三人倒抽一口冷气,杜、宋二人更是后怕不已。
“这些人从黑松岭始,便是你两人带着,性情脾气也只你们摸的透,今晚再细细琢磨琢磨,若不能知根知底的都送到教导队重新训练。”两人赶紧应承下来。
这一夜,杜迁和宋万两人熬了个通宵,八十人的名单翻来覆去过滤了无数遍,最终只留下五十人。第二天一大早就候在古浩天的房外,古浩天也思考了一晚上,最终决定从马犟的教导队抽调十名老护卫队员充实到后勤处作为骨干,缺员待新兵练好再择优补齐,杜、宋两人自无异议。
后勤处的事情,使古浩天对军纪设立的紧迫性更为急切,早饭一过,他便找闻焕章去。不料闻师傅的案头却已经有一叠书写工整的护卫队军纪草稿,他一看便知这位其实早有准备。便静下心认真的读了一遍,发现其内容主要是以古代军队“十七律五十四斩”为主结合一些周朝的军法。军纪条目繁多,字面也较为深奥,以当下护卫队员的素质,要想弄懂记熟恐怕很难。
闻焕章见古浩天久久不语,心里有些奇怪,这些军纪条文他也是细心琢磨过的,自以为还是不错的。
“浩天以为……”
“先生大才所拟军纪自是不错,只是弟子觉得条目过于繁多,文字较为深奥,而且我们的护卫队员大多不识字,要他们完全理解恐怕很难。”
“这个——”闻焕章倒没想到这个问题,“那浩天以为如何?”
“弟子以为,军纪当为每个军人熟知拥护,并化为自觉行动,方为最高境界。”
“如此当然最好,只是历朝历代,也就乱世开国时,军纪稍严,便时那些时候也没听说那支队伍上下一心,自觉捍卫军纪的。”
“怎么没有,红军就是……”古浩天脱口就说出后世的那支队伍,又马上意识到不对,立即刹住了。
“红军是什么队伍?”闻焕章想了一下好像没听说过。
“红军啊,是弟子在家父书房里无意发现的一本册子上看到的。”古浩天开始胡扯,但心里却异常兴奋,因为他想到红军那著名的军纪,便接着说,“说是在海外极西处有一个国家,其开国之君带着一支极其弱小的军队,依靠一个铁的军纪,最终推翻旧朝廷,建立新朝代。”
“噢,竟有此事,却不知是怎样一种神奇的军纪。”
“此军纪弟子当时一时好奇,而且极其简易,倒也记了下来。”说完古浩天就把后世军队著名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背了出来。
“三大纪律分别是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分别是一是说话和气;二是买卖公平;三是借东西要还;四是损坏东西要赔;五是不打人骂人;六是不损坏庄稼;七是不调戏妇女;八是不虐待俘虏。”
闻焕章原以为是什么高深的典籍,一听只有十一句话,近百个字,而且全部是大白话,心里却是不服。他暗暗把自己的军纪与之作比较,却发现自己费尽心思罗列出来的诸多条文,这短短的十一句军纪里似乎都涵盖了。只一句“一切行动听指挥”就把他所列的悖军、慢军、构军、轻军、背军、狠军、误军、乱军、谤军等等诸多内容都包括了进去。他越想越惊心,也是越佩服,这位君主真是大才,如此复杂的军纪竟被他整合得这么简单易懂。但他毕竟是睿智之士,立即想到其中的不足。
“这军纪端的是不错,传习于军伍也是方便,但倚以为军伍晋升和处罚的依据,似是太过简陋了。”
“先生大才,弟子也以为,此纪可用于教习,另要相应立出详尽条文用于执法,如此里外相应,可事半功倍。”
这一日师徒两人便埋首于闻焕章的住处推敲护卫队的军纪,闻焕章对当朝及以前的军纪十分娴熟,古浩天有着后世的经历和见解,两人各抒已见、取长补短,时而争执、时而妥协。比如,古浩天提出违纪处置应减少体罚,可采取关禁闭的办法,但闻焕章却根本想不出关一段时间的黑屋子又能有何效果因而反对,最终古浩天提了一个建议,说明天让师傅试着关一天禁闭,若无效果则取消,闻焕章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从早晨到黄昏再到深夜,师徒二人呆在房间里寸步不离,最终定了一个大致的纲要,细节只待日后慢慢完善。
次日古浩天便叫匠人做了一个黑屋子,闻焕章过来看了,也没觉得有啥特别之处只是小了一点,见边有一小窗口,听解释是送饭之用,不想还有饭吃,心里更加不屑。
“师傅何时一试?”古浩天急着要看好戏。
“即刻开始又有何惧。”闻焕章完全无视。
“现下已是午后,须得至明日午后方能出来,夜里冷,要不师傅明日白天试一试就好。”
“休得闭话。”闻焕章回头吩咐随从去取被服,一头就钻了进去。
“师傅你且安心住着,到时我必使人按时送来饭菜。”古浩天嘻笑着走了。
一日时间对古浩天来说可以说是转瞬即至,但对于闻焕章而言且犹如隔世。狭小的禁闭室里无论是站着、躺着、还是斜着,身体反正伸不直。空间极度压缩,精神极度压抑,没有时间和空间,只有黑暗和恐惧。
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眼前白花花一片,好一会才看清跟前那个满脸笑容,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坏笑的弟子。
“师傅感觉如何?”古浩天一想到关禁闭第一人是闻师傅,就憋不住笑。
“能耐我何。”闻焕章愤愤的甩着袖子,只管走了。只是此后他不再质疑关禁闭这一措施,反而对这一措施的运用有了癖好,整苦了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