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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是中午过后黄顺之对兄长第三次问着同样的问题。
    看看夕阳就要落到城墙后面,西面院墙的影子犹在花园中拉得老长,黄顺之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自家的这位大哥什么都好,就是精明得有些过了头,自小长大的两兄弟如何还不能猜透兄长的心思。
    哥达央部这阵仗,宋人在毛拉地的一番辛苦必然就要白费。但那宋人还占着纳闽,又有铁船护持,岂会白吃了这亏。
    现在哥达央部围了商馆,说他们背后没人哪个会信?黄氏在国中多少代了,哥达央部这样的番邦土酋几时出过什么劳什子的王子?还偏生就走失在宋人那里,这不是笑话么?理由未免太小儿科了一点。
    多半还是看了宋人的财货,生了觊觎之心,但明知道国中的贵人多与宋人有生意的往来,谁能动这样的心思?自然不需要明说,但兄长如此做派,无非就想在乱中取利,但这无本的买卖又岂是这样好做的?就怕万一事有反复,做不得两边人情,反为不美。
    黄顺之所以如此,在于这国中一众官员中就他一个上过纳闽岛,宋人在那岛上的一番布置绝非是寻常人力可为,也不是他和黄顺庆几句话就能说清。黄顺庆曾在商站夸宋人修得金城汤池,那不过是句套话,不过只占了一个快字,真要修,自家手中的上千正军,也一样可以办到,但那岛上的石栈桥,铁丝网和齐整的营盘,却非寻常海商能够建设,有着这样奢遮手段的人会不知军备?虽然这念头还摸不准,但黄顺之总觉得宋人如今展示的实力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且多半还是他们想要展示给国中看的。
    正说话间,外面一人一叠声的跑了进来,“副王,刘机宜求见。”
    先前自家亲兵派出去几人都看得分明,围得铁桶一般的商站,围墙外的土人怕是得四五百了,这刘涛升是怎么出来的?
    只是黄顺庆并未在这关节上多费些心思,既然来了,正好有话要问。
    却见黄弟先自说道:“快请。”
    方才那门子这才又去了门口,将人引了进来。
    远远见了,今日刘晟旭的穿着却比往日更是怪异,倒黑不绿的短褂贴身短衣上面是不规则的各色花纹,虽然也是对襟,却没看见扣子,腰间一根黑色的束带,上面还别着个黑色的盒子。不过这南洋之地,各族服装本就纷杂,只多看了两眼,黄家兄弟也就不以为意了,只是这样穿着却比往日又精神了几分。
    “刘机宜。”
    “黄将军。”
    “已是要入夜了,不知此时造访寒舍,是有何急事?”
    刘晨旭面无表情,冷冷的一笑,“将军就这么待的?”
    黄顺庆见了,心道‘这求人的脸色倒是新鲜’,当下也不发作,让出了身后的正屋,“请里面说话。”
    侍妾端来各色时鲜的果子点心,刘晨旭却没多看上一眼,待坐稳了,黄顺之便关切的问道:“敢问刘机宜,徐经略那边可是有甚话说?”
    刘晨旭似有犹疑,讪讪然道:“徐经略并政事堂诸公托我给将军提上一句。”
    “请讲。”
    “如今土人兵围商馆,邦中大乱就在旦夕,将军身系邦国安危,如何还能安坐家中。”
    “哦?徐经略是这么说的?”
    “正是徐经略的意思。”刘晨旭顿了一顿,“也是我大宋朝廷的意思。”
    黄顺庆听着脸上颇有不郁,递过半边椰子碗,道:“些许土人而已,贵朝廷想必能够应付得来,机宜且吃酒。”
    “呵呵……些许土人?哥达央部恐怕是倾巢而出了吧,也不知道背后的人物许下了什么样的好处。”
    “这能有什么好处,本王只是听说确实走丢了部中两个贵人子弟,这样的事情本就常有,就说这婆罗乃城,到了郊外就能遇到老虎,有个意外也是说不准的事情。”黄顺庆一边观察着刘晨旭的表情,一边又道:“不过你们毕竟是外路人,有人信了谣言,也是情有可原,土人本都是直性子,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黄顺之看兄长不松口,便在一旁打起圆场,“那哥达央部平日与我们也无甚交接,不过贵众若是能有所取舍,在下倒是愿意试试居中斡旋一番,那土酋阿哥达我还见过几回,也非是不知好歹的。”
    看黄顺庆在一旁不再说话,刘晨旭却道:“王子不王子的下官不知道,不过土人确实有两个。”
    ‘承认了?’黄顺庆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不少,疑惑,不解,继而还有释然,还是嘴硬,明明是来找台阶,偏要找这么个理由,觉得看透了宋人想法,黄副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态度也和蔼了几分。
    “涛升,早说如此啊。”
    “我也是出来前才知晓,那两个土人男孩是昨夜fan qiang进的商站,只为好奇。”
    “那现在你们是个什么章程?单放人恐怕不行,外面的阵仗你也见了,恐怕贵众还得出些银子。”
    “我们的银子,副王你在商站中可还有一成干股。”
    “对,对……是我们的银子。”
    黄顺之见气氛缓和,也帮衬着道:“那机宜是个什么章程?”
    刘晨旭又转头看向黄顺庆,一字一顿。
    “出兵。”
    “出兵?”
    “土人挟兵自重,在港外耀武扬威,将军掌国中兵权,若不痛加惩戒,如何宣扬国法?日后还有何人敢在此地行商?又如何听从号令?”
    套出了宋人的底牌,黄顺庆又换起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话是如此说,但哥达央部也是国中人民,且与国主走得也近,况这回还是他们占着理。”
    ‘狗屁的理’,刘晨旭差点要骂出声来,不过还是忍住了。
    只是这位黄副王看着鱼儿上了钩,终究还是忍不住得意起来,“其实事情也简单,贵众是外路人,又有居心叵测的从中挑唆,才会如此难以收场。”
    黄顺之依然不改立场,帮着刘晨旭问道:“兄长的意思是?”
    “其实若我的股份占到贵众一半,为此事出头别家也就说不得什么了,事了之后,还是我们的生意,再不敢有人来觊觎。”
    刘晨旭心想这位真是打得一手好劫,若不是通进银台司先有情报梳理,他都要想这土人是不是这位黄副王撩拨起来的了。
    不过既然对方也亮出了底牌,所谓‘好事做到底’,该说的总还是说清为好,至于听不听,不是还有后半句么?
    “既然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妨将政事堂诸公的意思说明白了。”
    黄顺庆不为所动,下台阶前的场面话,宋人既然好脸面,不妨就给他脸面,只要换回了真金白银,又能在国中立威,面子里子全有的事,这是赢家通吃啊,也不枉自己对宋人的一番看好,事后当得起一个眼光独到,不过在黄顺庆看来对面的这位也不吃亏,有他在国中护持,以后宋人在全婆罗洲的根基都算是有了。
    只是接下来怎么就没有照着自家编好的剧本演下去呢?
    “罗相公与诸位相公要我说与将军听,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婆罗洲即已在我经略司治下,将军也当为今后的出路好生思虑一番。”说这话时刘晨旭尤有些心虚,又想起门外监视的突击队,倒也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全,这话说出来也就多了七八分的底气,看着黄顺庆不可置信的表情,觉得好笑,便又一沉声。
    “言尽于此,还望将军好自为自,卖好我大宋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徐经略还有几句话也要我一并带到。”
    见气氛陡然尴尬,黄顺之赶紧接过来道:“机宜请说。”
    “徐经略说,天下万邦渤泥不过偏踞域外,南洋之中一蕞尔小国,换到神州也只是一县之地,将军久镇此地看来是不想进取了?”
    “经略又说了,朝廷做的是买卖更是交情,今日有一分交情在,日后便有一分富贵,今日在一旁看戏,日后……也就没有日后了,徐经略问将军,唾手可得的富贵要与不要?”
    “经略还说了,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更何况眼下还远未到要下雪的天气,将军说是也不是?”
    “最后我也有一言奉上……好自为之……勿谓言之不预……告辞。”话一出口,满身的轻松。
    一声声质问就如久不在南洋海上见到的滔天巨浪一般,猛烈的敲击着黄氏兄弟的心防,但是实在是不重要了,无论他们如何选择,对于眼下的穿越集团——那个自称为大宋帝国的政权已经不重要了。
    望着正昂首朝外面去的刘晨旭,黄氏的兄弟两个满眼的不可思议,却不知下一步当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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