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李廷恩不由对这位玉梳女生出一股敬意。从正室到妾室,连续经历折辱,痛楚,甚至被娘家族人的排斥和不理解,她依然能提前预知到危险之后尽其所能的谋划。这中间还夹杂着她不停有孕又流产的煎熬。
“玉梳甘愿去死,是为了让王太后母女降低对宋氏的恨意,也是因她常日负疚,在安顿好宋氏的后路之后心灰意冷。玉梳死前,曾叫我庇护宋氏族人,却不愿让我报仇。她要我立誓,善待杜玉楼和杜玉华,绝不对自己的亲身骨肉动手,更不可为了报仇取寿章的性命。可我不甘心,查到宋林生一案的真相后,我按照玉梳留下的联络之法,借手与宋氏以前的世交,挑选出宋氏族中值得栽培的数人,等到了如今。”
“侯爷不愿违背对夫人的誓言,故而让杜世子出面跟随皇上,一面可以保住诚侯府的血脉延续,还可趁机让太后得知杜世子出卖了她,离间寿章长公主与王太后之间的母女之情。”
杜如归扫了李廷恩一眼,懒懒道:“你当初千挑万选,高家镇之事非要杜玉楼去做,难道不是早就看穿我的心思。”
“没错。”李廷恩微笑着摇了摇头,“可在下没想到杜世子会恰巧在永宁宫时漏了痕迹,王太后狠辣至此,寿章长公主性烈如此。为了护住杜世子,在永宁宫中不惜自绝。在下想不到,在下却以为,侯爷神机妙算,必然是想到了的。”
杜如归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你还想问什么?”
李廷恩含笑掸了掸衣袖上一片落叶,“在下还想知道,跟在在下背后对各处藩王封地上动手脚的人是不是侯爷,救走陈秉国却让陈秉国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又是不是侯爷,或许侯爷还趁机利用陈秉国,让裴炎卿得知独子是死于宫中禁卫之手?”顿了顿话,李廷恩又道:“差点忘了,在下更想知道的是,帮着宋容华害死了二皇子的人,是不是也是侯爷?”
一连数个问题抛出来,杜如归没有立时回答,他目光幽沉的望了李廷恩半晌,忽然仰天大笑。
“李廷恩啊李廷恩,你不该为臣,你当为君!”话到最后,杜如归豁然从椅上站起,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飞舞,如一片黑云笼罩在了李廷恩上空。
饶是李廷恩已经历练至此,看见杜如归稳稳的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禁神色大变!
☆、第127章 本卷终
他蹭的站起身,对上杜如归,“侯爷此话何意?”
杜如归摇头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的腿。”
腿?
跟杜如归是不是真的断了腿比起来,李廷恩以为,自己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杜如归的目光像是筛子,一寸一寸的仔仔细细把李廷恩浑身上下都给筛了个遍。
“我只是在你背后推了一推,最后能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杜如归轻笑着叹息道:“原本我以为你只能做个权臣。”
杜如归此时说的话,实在太骇人听闻,李廷恩不想听也不敢再听下去,他转身就要离开。
杜如归并没有挽留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最后说了一段话,“我为你最后做三件事,至于如何报答,将来自会有人找你要回来。”
李廷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才踏出杜如归的院落,赵安几个人就围上来。
赵安和虎卫都是面色大变,两人一头一脸的汗,看到李廷恩平安的走出来,两人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赵安就道:“少爷,永宁宫走水了。”
李廷恩回头看了看杜如归的院子,咬牙道:“回去。”
赵安与虎卫都看出李廷恩此时的状况有些不对,两人不敢说话,护送着李廷恩悄悄回去了李家。
前脚他们进了家门,后脚街道上就听见了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看门的家人连滚带爬的进来,嘶喊道:“少爷,有人造反了。”
李廷恩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备马,请剑。”
“把两位姐夫送到果毅侯府。”
“紧闭府门,严查下人,不得让任何人出入。”
李廷恩一连下了三条命令,才在已闻讯而来的朱瑞成和屈从云担忧的目光上马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京城的大街上此时已是一片混乱,街面上到处都是商贩们丢下的箩筐竹篮,还有数间商铺,此时已经被趁乱而起的乱民们砸开了大门,将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偶有几个护卫,护着衣饰华丽的马车轿子,驱赶着周围的人群。
路经长宁街时,行在前面的赵安一眼扫过,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马被人拦下,他勒住缰绳到李廷恩身边低声道:“少爷,是姚家的马车。”
李廷恩道:“让人过去看看。”
护卫一过去,原本几个勉力撑着手持棍棒的下人就吓得双腿一软,他们敢壮着胆子跟街头的混子拼几下,可不敢这样手握刀剑,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一身杀气的人争斗。哪怕是做了逃奴,好歹还有条命在呢!
几个下人忙不迭的丢掉手里的东西磕头,连声的叫好汉饶命。
虎锥撇了撇嘴,喝道:“叫什么,咱们是李家的护卫,你们是不是姚太师府上的人,马车里坐的是谁?”
“是李家的护卫!”车里传出来一声惊喜的叫嚷,“姑娘,姑娘,咱们有救了。”
刘栓家的两眼都是泪的开了马车门出来,看着护卫缩了缩脖子,再看看远处的李廷恩,喜极而泣道:“车里坐的是咱们是姑娘,咱们姑娘是跟李大人定了亲的。”
“真是姚姑娘。”虎锥脸色好转了许多,抱拳道:“劳姑娘且在这里等一等。”他立时回去告诉了李廷恩,“少爷,车里坐的是姚姑娘。”
李廷恩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挑四个人出来,把姚姑娘护送回府。去姚家,就让他们守在姚家,不用再跟过来了。”
“少爷,此时咱们正是缺人的时候。”虎卫有些不乐意。
“咱们有多少人,还能抵得过裴炎卿的五万大军!”李廷恩冷笑一声道:“按着我吩咐的去做。”
虎没有办法,只得挑了几个身手中不溜的,过去护送姚清池的马车。
刘栓家的看到只过来了几个人,李廷恩却已经策马离开,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关了马车门就低声跟姚清池抱怨,“姑娘,李大人这事儿做得,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说送您一送,您瞧瞧这街上乱的模样。”
姚清池横了她一眼,淡淡道:“住口,京中此时出了大事,回去告诉家中上上下下的分,不许乱走动,更不许随意探问,若有违背的,就直接撵了出去。”
刘栓家的心口一紧,这时候撵出去,可不是送命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也不敢当姚清池是空口说白话,早在布生意真的做起来之后,家中的大太太就将家里的事情慢慢交给了姑娘。一开始说姑娘是要出嫁了,要姑娘学着理理家事练练手,另一个,大家也都知道,大太太是唯恐姚家再亏空下去,就打着姑娘手中那点份子的主意,想要姑娘掏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填补亏空。谁知姑娘接手了产业,借着李大人以前留下来的几句话,反而把家里的产业理得头头是道,下人们也都收服了。大太太再想收回去,家里都不答应。
姑娘管家,能让家中上上下下手里宽泛,大太太管家,却只能让家中一日日削减用度,就是大老爷,都不乐意让大太太再管。
姑娘在家中,如今是说一不二的。
刘栓家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是没有以前那样好说话了。
姚家的马车一到门口,看着角门的几个婆子手持了棍棒,先开个门缝,等见到的确是刘栓家的之后,这才敢开了门。结果一开门,迎头就看到四匹黑马,上面端坐着几个杀气腾腾的人,顿时给吓得不轻。
虎锥一脸不虞,没好气道:“别废话,赶紧开门把姚姑娘请进去。”
看门的婆子看了看姚清池的马车,再看看这几个护卫,目光闪烁。
刘栓家的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想啥呢,咱们姑娘怎会做这样的事情,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李大人家的护卫,在外头撞上了,特意护送咱们姑娘回来。”
“原来是李大人家的。”几个婆子这才放了心,其中一个嘴快的一边帮着拆门槛,一面还道:“先头二太太还说呢,怕四姑娘在外头撞着那起子乱民,催着大太太派人出去找一找……”
“胡说八道!”刘栓家的不等她说完,冲上去就给了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嘴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吃了豹子胆是不是,敢编排主子的闲话!”
那婆子吓得一个激灵就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她这时才回过味来方才这话有什么忌讳,顿时吓出了一身汗。
刘栓家的恨极了她,根本不想理会。
姚清池也不等下人们卸门槛,直接下了马车道:“罢了,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奶娘,安排人请几位去喝两杯热茶,你随我去见大伯他们。”
此时此刻,姚清池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理会继母关键时刻还要耍的一点小心机,她要做的事情,还多的是。
刘栓家的恨恨看了地上跪着左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扇在自己脸上的婆子一眼,转身点了个小丫鬟让她带着虎锥他们去喝茶吃点心,自己跟着姚清池去找了姚大老爷他们。
姚大老爷和姚二老爷此时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听见姚清池回来了,两兄弟松了一口气,迎上来先问了一通姚清池的安危,得知姚清池是被李廷恩的人护送回来,两人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