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殿下。"屈膝对着太后行了一礼,苏玉口中低声道。
今日小皇帝没有在太后的身侧,太后的动作便慵懒随意了许多,对着苏玉抬了抬手,道:"起来坐下罢。"
苏玉直起身来,做到了太后侧旁的座位上。
"你可知哀家为何要在今日宣你入宫?"
苏玉垂眸道:"恕阿玉驽钝,揣测不出殿下的心思。"
太后嫣红薄唇勾起:"不妨事,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苏玉保持着垂眸的动作不语。
"哀家方才思来想去了一般,觉得步入正题之前,还是应该先讲一个故事与你听。"太后一面道,一面摆手将侍候在左右的宫侍挥退。
待到所有人都出了大殿,朱红色的殿门轻轻在两人背后合起,太后这才站起身来,步履悠闲地走到大殿的镂花窗牖旁边,眺了一眼窗外的日头道:"秦砚必然已经将哀家与他之间的关系告知于你了罢?"
苏玉眸光一动,点了点头道:"他是与我提过,当初前朝皇宫被睢阳王大军所破,您与他一同逃了出来,之后被他的师父楚闲云老先生所救。"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太后轻笑道,"哀家猜他必然没与你说过,在晏朝即将灭国之时,父皇为保皇族不被睢阳老贼那个畜生所辱,给所有人都喂了一颗毒药罢?"
苏玉的眸光一滞。
"当时哀家身上的毒并未发作,解起来十分容易,只是秦砚……"太后顿了顿,满不在乎道,"现在该叫他晏斐了,晏斐的毒却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从此以后每次行气动武,余毒发作起来都会让他疼至丧命,唯有那定元丹可以让他在发作的时候陷入晕死,躲过这一劫。"
苏玉的瞳孔猝然一缩,手足无措看向太后。
"你现在应该知道前些日子他为何会瘦得整个人都脱形了罢?"太后笑意嫣然道,"晏斐的医术高妙绝伦,一个小小的风寒又怎能折磨他至此?你想必这些日子也没有仔细抬头看他一眼,哀家可是看过他的手,十个指甲盖呐,硬生生的被他掀翻了六个。啧啧,想必被当时那痛楚折腾起来,连他那般淡然如水的性子也会疼至发疯。"
苏玉的五指在素白的长袖中攥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凝脂般的肌肤,所察所感却丝毫无法减缓心头一拧一拧的剧颤:"太后殿下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太后竟然面露羞赧之意:"你瞧哀家,平日里在宫中没有人与哀家说话,如今遇见一个愿意将哀家的话听到心坎儿里头的,自然闲话就多了一些。"
话音一落,太后将目光放远,幽幽目光似是看向苏玉,又似是在看着苏玉的面庞回忆着过去:"我们当时刚遇见楚闲云老先生的时候,哀家还是可以察觉到晏斐对哀家的恨意的。"
"什么?"苏玉的眼眸瞪大,不敢置信道。
"这恨呐,哀家在前朝宫廷之中看遍人心冷暖,从来都不会看错它。"太后悠然道,"说来晏斐的母妃贤妃娘娘,是哀家这辈子以来,见过的最聪慧淡定的女子。在晏朝皇宫沦陷之前,她便已经为自己与晏斐谋好了出路。一条密道,两个替死之人,贤妃娘娘将一切安排妥当,却在国破之际临走之前,将她自己逃脱的机会留给了哀家……"
太后说到此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尾微挑的凤眸深深凝视进苏玉的眼眸,声音阴柔道:"你说……若你是晏斐,你恨不恨哀家?"
第一卷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不认识晏斐。”虽然与太后相隔着几尺的距离,苏玉还是不禁地向后靠了靠,视线却死死锁住太后凌厉的眉眼不移,“但是我认识秦砚,我知道他待你究竟如何。或许晏斐真的恨你,但是作为秦砚,他对你却是全然的信任,我能看出,他并不恨你。”
“不恨?”太后就站在大殿的窗牖旁,被滚滚黑云遮掩的微弱阳光透过木制镂花的窗棂照在她的面上,带来的却是一层死沉之气,“晚了。或许他真的不恨哀家,哀家却不能不提防他。”
苏玉的眉头越拧越紧。
“不知你可还记得在我朝大军与睢阳王交战之时,你入宫请旨让哀家允你去前线送信,哀家对你说的关于晏斐的话。”太后凝视着苏玉缓缓道。
苏玉顿了顿,道:“你说,秦砚的母亲因你而死,是以你绝不会容许自己再欠他第二条命。”
“你倒是到了此时还不忘记提醒哀家此事。”太后嫣然一笑,狭长深邃的眼眸中却笑意全无,“那你是否还记得在那之前,哀家对你说过什么?”
“哀家对你道,晏斐有一个锦囊,那个锦囊是他的师父楚闲云老先生交予他保命而用,让你替哀家转告他,无论如何莫要动用那个锦囊。”太后轻声提醒道,“哀家猜测,你必然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对他说了罢?”
苏玉抿了抿唇,陷入沉默。
“你必然猜不到,在他离开凌安之前,哀家对他说了什么。”太后淡淡道,“哀家对他说,哀家十分爱慕你大哥苏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苏逍的性命。其实说来苏逍与哀家无亲无故,几乎是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哀家凭什么要保住他?”
太后话音一落,从鼻腔之中发出一连串喑哑的笑声,这笑声虽不响亮,却让人从心底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