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皱了皱眉,但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没再阻拦他们。
伴随着一阵吆喝声,沉重的马车被众人合力搬开,陷在淤泥里的车轮也被拔了出来,被阻碍的道路终于恢复了通畅。
小雅笑着对那年轻女孩儿施了一礼,道了声多谢,之后转身带着郑阳等人回到了自己的马车旁,准备继续赶路。
但马车并没有驶动,离开的小雅不多时又拎着裙摆一路小跑了回来。
“姑娘,我家小姐让我问你,要不要搭我们的车?”
那女子还未答话,握刀的男人就率先出声:“不必,我们自己走。”
小雅顿时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话了?自作多情!”
说完又对那女子道:“我们此行是往京城去的,大概晌午就能到了,你要是也去京城,我们刚好可以带你一起去。你要是不去京城去别的地方,也可以先到京城找个地方歇歇脚,换驾马车再说。”她一迭声的说道。
女子看了看自己这边已经坏掉的马车,又看向他们的马车所在的方向,已经被打湿的帷帽下神情有些松动。
她也是要去京城的,只是……
“跟你说了不必,还不速速离开!”那随侍模样的男人再次开口,神情阴沉。
小雅绣眉一竖,嘿了一声:“我说你不过是个随从而已吧?我跟你家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啊?你还能替你家主子做主了不成?这雨眼看着越下越大,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淋着倒是不打紧,你们小姐可是个姑娘家!让她在这儿跟你一起淋雨算怎么回事儿啊?她若是着了凉,有个头疼脑热的,你这个做下人的担待的起吗?”
男人一噎,看了看站在雨中只披了件薄薄披风的少女,神情有些纠结。
初春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起来,但这一场雨到底还是带着几分寒气。
尽管一旁的小丫鬟稳稳地给女孩儿撑着伞,但女孩儿的裙摆和鞋子还是被雨水打湿,甚至溅上了零星的泥点。
此处距离京城只有数十里,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了。
可是加上刚刚用来拉车的马,他们一行五人一共也只有三匹马。
况且女孩儿并不会骑马,若要骑马赶路就势必要有一人载着她同行。
但女孩儿身份尊贵,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近身的?
骑马行不通,就只能他们这几个随从中的一人先行赶回京城,再另寻一架马车回来接她。
可这样的话来来回回至少要耽搁两三个时辰,他们几个男人身强力壮在雨中站上几个时辰倒不打紧,可是……
“好,那就麻烦你们了。”女孩儿笑着对小雅说道。
“小姐!”
撑伞的丫头和男人同时惊呼。
“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女孩儿问道。
男人梗着脖子站了半晌,最终无力的垂下了头。
小雅得意的对那男人挑了挑眉,带着女孩儿向自家的马车走去。
几人来到车前,她先一步踏上马车,之后转身将女孩儿扶了上来。
女孩儿上车的瞬间,看到坐在外面赶车的莫安,微微怔了怔,才继续弯腰向车内走去。
车帘掀开,看到里面的陈设,饶是她身份贵重地位尊荣,一生见过富贵锦绣无数,也忍不住暗暗心惊。
这马车从外面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内里的布置却是华贵异常,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奢靡。
紫金檀木的小几,绘着兰草图案的月白釉汝窑茶具,绛紫色如意纹云锦铺就的车壁,镶嵌在车顶的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就连桌上用来盛放茶点的攒盒盖子上点缀的宝石,也是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祖母绿。
更不要说放在车座上的引枕,铺在地上的漳绒毯子等等。
连一驾马车都布置的如此奢华,难怪刚才车外那赶车的老者竟然都能穿着用上好的油绢制成的雨衣。
这种油绢是近几年才出现的,非豪门大户不可得。
即便是对大户人家而言,这样的雨衣也是十分贵重的。
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丢给一个赶车的下人,这样的人绝不会是贪财之徒,自然也不会为了钱财而对她不利。
女孩儿心中稍安,看了看自己被打湿的鞋子,并未犹豫抬脚踩上了毯子,稳步踏入车中。
对方既然好心让自己来搭车,定然就是不介意这毯子被踩脏的。
既然他们不介意,那自己小心翼翼的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且这马车虽然华贵,但是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初见之下有些吃惊罢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跟在她身后的小丫头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乍然一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家小姐身份如此尊贵,也没坐过这般奢华的马车,眼前这位陌生的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
短暂的失态后她立刻回过了神,有些尴尬的坐到了自家小姐身边。
那年轻女孩儿此刻已经将帷帽摘了下来,对苏箬芸浅浅一笑,道:“多谢姑娘让我搭车,我叫秦襄,这是我的丫头春桃,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可否告知芳名?来日若有机会我也好登门道谢。”
这当然是客气话,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为了感谢谁而特意登门。
第012章 公主靖康
苏箬芸回以一笑,道:“我叫苏箬芸,这是我的丫头小雅。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语气温和客气,并无刻意讨好,脸上也丝毫不见惊讶的神情,似乎真的不认识她,也没有听说过秦襄这个名号。
秦襄,当今圣上顺帝的女儿,原名秦湘,行十三,年十五。
八岁那年,她头一次跟随顺帝以及几位年长的皇子公主们参加春猎。
顺帝念及她年幼,又是第一次踏入猎场,故而格外偏宠些,牵着马让她走在了自己身边。
谁知突变陡生,顺帝牵着的马儿不知何故忽然发了狂,眼看就要狠狠地撞在顺帝的身上。
八岁的十三公主惊吓之余,竟发了狠力将他推开,自己则跌倒在地险些被马蹄踩死。
好在她身量矮小,险险从马腹下捡回一条命,哭喊着爬了开来,一众侍卫也急急忙忙乱刀将疯马砍死了。
事后,顺帝又是心疼又是感慨的问她:“你为什么要把父皇推开?你自己不害怕吗?”
年幼的十三公主还未完全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满脸挂满了鼻涕眼泪,一脸茫然的回答:“你是父皇啊……”
你是我父皇,是我的父亲,推开你还需要理由吗?伸手就推了啊……
顺帝心中震动,眼中竟也忍不住泛起泪光。
为君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听别人的各种理由,好的坏的承担的推脱的,总是头头是道口若悬河,芝麻绿豆大的事也都能说出各种五花八门的理由来。
这让他几乎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最单纯最简单的理由:只因为你是你,所以我这样做了。
没有任何目的,不需要任何解释,如此温暖而又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