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懒洋洋地说道:“下一件珍宝抬上,给诸位贵客过眼!”
魏总管也是来了精神,扯着尖细的嗓门高声喊道:’下一件,珐琅玳瑁大花瓶一对!镶嵌的宝石各个有龙眼那般大,做工精细着呢,若是少于二千两,莫要喊价了……”
前厅的“义卖”如火如荼,后院的日子却是如往常一样,枯燥得有些风平浪静。
飞燕闲来无事,翻阅着那本子端木夫人相赠的食谱,倒是觉得这食材的搭配往往出人意表,新鲜得很。
想着今日王府宴请了众多的宾客,大厨并定忙乱得很,便命宝珠取来钥匙,开了自己院里小厨房门,准备亲自洗手作羹汤,依着食谱做出几样小菜来。
方才看着食谱里介绍的一道蜜汁醋鱼倒是不错,便让宝珠从厨房取了一条新钓的大鱼过来。
只是那鱼的模样甚怪,通体青色在阳光下又是微微泛着金色。
宝珠笑道:“侧妃,您有所不知,这鱼乃是金水龙山下的水洞里产的,名唤‘青鲭子’,其味鲜美,肉质细嫩,乃是当地的特产。”
飞燕闻言,便是改了主意,决定只清蒸便好,免得破坏了这鱼的原味。宝珠手巧得很,厨艺似乎是比鸳鸯还要更胜一筹。
切出的葱丝粗细均匀,将那条鱼破腹去鳞,然后再交由飞燕处置。
飞燕拿起一罐子食盐准备涂抹腌制下再入锅,打开时发现这盐竟是与京城里用惯了的不同,颗粒莹白细腻得很。
见侧王妃看得出神,宝珠说道:“这罐子食盐,可不是普通用惯了的,前几日,殿下去附近了村里,花重金请来了几位据说祖传制盐精湛的老盐工,依着古法反复的提炼研磨,十大纲的海水,才制出了这么一小罐的食盐来,今早您食用那碗蛋羹时,不是说味道鲜美得很吗?方才我拿盐时,听大厨的李总管说,便是用这盐蒸出来的。”
飞燕闻言,想起早上吃的那碗蛋羹,便是有些恍然。也难怪把持着大齐盐路的沈家,对待淮南如临重敌。
放任着淮南内乱,却无心治理。沈家根基便是建立在一个“财”字之上。当年沈茂公能以雄厚的财力,捧出霍允这位天子,如今也是以雄厚的财力,掌控天下盐路并且以皇后外戚的身份,稳立在朝堂之上。
可是这一把精细的食盐,却是堪比火石炸药,能将这沈家的根基炸得灰飞烟灭,试想下,苗地的那种味道略淡些的井盐尚且被沈家忌惮,扼杀在了苗疆腹地。若是能以平易的价格买到这般鲜美的淮南食盐,那沈家把持的山东盐场的海盐,哪里还会有销路?
太子为何要频频给身在淮南的二弟设置着种种屏障,答案便是不言而喻了。
就在蒸鱼快要出锅的当口,魏总管一脸喜色地跑来了,向侧妃请安后,美滋滋地说道:“骁王主持义卖,这拿得出手的东西竟是快不够用了,小的斗胆,向侧妃借那个镶嵌着东海珍珠的痰盂一用,赶明儿,必定换个看得更舒心,嵌了明珠宝石的给侧妃您。”
飞燕闻言失笑,便是心知这骁王必定是在宴席上搞了什么名堂,便命宝珠取了那痰盂让魏总管带走。
当一盘蒸鱼,外带两个现拌的小菜刚刚摆上桌,骁王却是掐着点儿,进了内院。一进门便是提着鼻子闻了闻,说道:“给本王盛上一碗带尖儿的,菜饼子吃得倒胃,且得吃些好的压上一压。”
第56章
飞燕不知前院宴客情形,可是待到骁王用起餐来时,便也能猜出前厅的菜品定然不佳,不然这骁王怎么像一天都未食饭一般,吃起来很是风卷残云。
也难怪骁王吃得有些急,实在是在前厅跟这帮子守财奴消耗了足足一天的功夫,那菜饼子入不得口,一碗糙米稀饭也是能照出人影来的,好不容易这“义卖”入了尾声,便是寻了小厨房的香味过来了。
那道蒸鱼实在是鲜美得很,细盐腌制后,便是将鱼肉的鲜嫩淋漓地呈现出来,待得出了蒸锅,顶得热气撒了香葱姜丝,再撒了一勺调好的热油鱼露,夹上一块鱼肉便是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骁王也不说话,只是低头闷闷地去吃,待得一碗饭下了肚,人才渐渐变得稳重了。唤了宝珠端来烫好的热酒。宝珠将温酒的胖肚细嘴的瓷壶端上来,飞燕挽起衣袖替骁王斟了一杯,然后看了看那道鹅蛋切块与菜丝淋上了调香辣椒油拌合的时令小菜,便举箸替骁王夹了一筷放在了小碟里。
骁王夹起来咬了一口,发现这鹅蛋的味道很特别,有些说不出来的香味。
飞燕见他反复地琢磨滋味,便说道:“在端木夫人的菜谱里学来的法子,这鹅蛋不是水煮,而是放到了炉灰里烧埋烤出的,外焦里内,跟葱丝青菜这么生拌倒是爽口。”
骁王微笑地又饮了一口温酒,看着飞燕频频替自己夹着菜。
自从那日他找邪气数落了一通新妇惫懒没有妇德,这小妮子在自己的眼前时,倒是刻意地注意起了饮食起居上的细节。
比如他下床,她会先行下床帮他提鞋。若是饮茶,她会自侍女的手上接过,在半蹲奉茶。再比如吃饭时,总是先侍奉好了他的汤水肉糜,最后自己才浅浅的吃上一口。
若是旁人,只怕是欣慰着妇人的驯良体贴,可是他的心里却是清楚,这刻意的体贴背后,便是堵着气呢!倒是也不急着点破,便是要看她能忍耐到几时?
可是这每次吃饭,她只顾着装贤妾,自己不怎么进食却是不能忍的。
骁王将盘子里的大鱼翻了个儿,剔下一块大的鱼肉,夹在自己的碟子里细细地剔除了里面夹杂着的细小鱼刺,再将鱼肉沾了沾鱼露汁,放到了飞燕的碗里。
“本王心知燕儿贤惠,要服侍夫君先吃得妥帖,不过本王吃了一碗便饱足了,倒是燕儿要多吃些,不然本王可是亲自“一口一口”地喂食爱妃了。”
飞燕心知这下流骁王嘴里的意思,必定是很不堪的那种,便是抿了抿嘴,默默地夹碎鱼肉放入到了自己口中。
接下来便是骁王时不时夹着小菜放入到飞燕的碗里,半劝半哄地让她将那一碗饭全都食完。
飞燕其实那日经骁王一通的数落,心内也是反思了一通,现在自己到底是他的妾室,可以不爱,但不能不敬,虽然总是被他的无状气得失了分寸,可若是太过造次,当真是忘记了他是大齐的二皇子了。
既然他爱妇人恭顺贤德,倒也不难,便是将这健硕的二皇子当做自己的堂弟贤哥儿那般疼爱就好。只当他五体不勤,样样都是要人照料的。若是这般能相安无事,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做的。
只是自己每每这般行事时,那个骁王总是似笑非笑,一脸莫测地看着自己,也不知心内又在想着什么。
当二人用晚餐,宝珠领着侍女们撤下了桌面,又沏好了一盏宁红功夫茶,呈了上来,又单给飞燕准备了温热的红枣姜糖水。骁王瞟了那姜糖水一眼,才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就在二人饮茶的功夫,魏总管候在了门外。
骁王传他进来时,他喜滋滋地禀报:“回殿下,能卖的都是卖光了,轮到侧王妃的痰盂时,躺在担架上的邱老爷都跟凌郡的赵大官人打了起来,打得赵大官人直哼哼也躺上了担架,这才抢着用三千两的价格竞买了下来。”
魏总管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假,这“义卖”的价格是一路的水涨船高,五千两以下的“宝贝”越是到了最后,越是凤毛麟角。要不是魏总管觉得那痰盂到底是用过的,还没洗刷干净便拿来卖,一时心软这底价定得便低了些,没想到,竟然惹得剩下的几位抢红了眼。
尤其是那病得气若游丝的邱老爷,竟然是一骨碌爬起来,瞪着眼儿直言,谁敢跟他抢,便是要举着钵大的拳头揍人的。最后那混乱的场面,只让魏总管隐隐的后悔,到底还是要黑心些,不能将低价定得太低!
骁王接过了魏总管递过来的账本一看,最后拢帐的战果斐然,便说道:“这些银钱,倒是足够支付军饷的了,扣除军饷以外的钱银,都用来重建盐场。这等雁过拔毛的法子也是只能用一次,这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总是要等盐场运转起来,才能变成银子一解燃眉之急。”
魏总管连忙应下,准备将账本交给府上的账房进行分账。
飞燕听他们主仆二人的话也将这“义卖”的情形猜得八九不离十,心道:果真晚上时,见骁王没有走的意思,飞燕咬了咬唇,小声道:“今夜无法服侍王爷了,飞燕是真的身子来了红……”
骁王拉起了她的手,笑着说:“无妨……”
飞燕却是微微瞪着凤眼,心道;不会是……连这样都不放过吧,当真是要精心备选几个通房的丫鬟给这急色之鬼了,不然就是来了癸水也不得安宁……可是他要留下,倒也不能撵人了。
她先服侍着骁王更衣,换上了轻便的睡袍,自己在宝珠的服侍下,在屏风后净了下身,换了垫身的烫洗干净的棉布,这才出来,却是迟疑着不肯上床。
直到骁王朝着她伸出了手,这才缓步走向床榻。
可是到了床上,骁王并没有像她想的那般来闹,而是让她躺着,温热的大掌则附在了她有些发坠的小腹上,这般熨烫着倒是缓了小腹的不适。
飞燕身体受过寒,在白露山上,一个女孩家更是有诸多的不便,所以便是撂下月信不畅的病根,每月总是要胀痛一回子的。昨夜骁王因着公事彻夜没有回府,倒是一个人睡得清静,可是小腹的胀痛让她也是睡得不太踏实。
而现在这样,被骁王侧搂在了怀里,小腹也是被捂得温温热热的,不一会便觉得眼皮发沉,浑身发软地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时,她在朦胧间听到了骁王起床的声音,又听着他对宝珠说让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多买些益母草之类的草药回来,替侧妃熬些药汤,若是没事,不要让侧妃下地,更不准她开了小厨房去摆弄那些个冰凉的汤水……
飞燕有心想起来尽一尽贤妾的本分,可是失血太多便是让人昏昏沉沉的愈加渴睡,只一转头儿便又睡着了。
等她睁眼时,窗外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懒懒地起身后,便净身沐浴,又换了熨烫好了白布,便是梳洗一番食了早餐。虽然宝珠一再劝她在床上躺上一会,可是既然起身了,哪里还躺得下?便是要起身走一走。
待得走出了院子,飞燕被唬了一跳,竟是连正厅里的椅子都不见了大半,便是只留了主位那么一把威风凛凛地立在了那,再走几间屋子也是如此,倒真像刚搬进来的情形。
看来魏总管昨日的那句“卖得差不多了”的确属实,只可怜那些个达官显贵们,也不知买了几许的宝贝,家中是否有地方安置?
中午时,骁王并没有回来,听魏总管说,已经买了许多的木材,开了铁铺的铁炉,准别打造盐场需用的器具,骁王这一整天都是要长驻盐场了。
飞燕闲来无事,吩咐宝珠去郡县的街上的书局,买了些许的地方小志还有新印的书籍。
其中一本五槐先生所著的“淮南通史”倒也有点意思,将淮南着地界的风土人情,还有风光特产倒是介绍得周全。就连昨日食用的那道“青鲭子”书上也是有详尽的记载,原来这鱼最佳的食用法子真是清蒸,自己倒是蒙对了,也算是没有暴殄天物。
整本书里,制盐篇所占的篇幅最多,飞燕一页页地看下来,突然心念微动,想到了一处要命的关节……
她腾得坐起身,想了想,唤来了自己院里在外屋听差的一个新买来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