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来的村子?”
“也大概是三年前。”容文御这次眼珠子没乱转,难得的一本正经地说,“我那时候在京城准备参加科举,哪知道阿爹突然托人送来家书,让我连夜赶回这里。”
若是季文渊在这里,肯定会毫不掩饰地对容文御这破绽百出的谎言表现出不屑一顾,顺带还在心里冷笑一句这封家书来的真是凑巧。
确实是来的凑巧,因为三年前京城发生了件大事——
老皇帝驾崩了。
太子继位后守孝三年,那三年的科举考试也全部取消,太后垂帘听政,掌管全部军政大权。在那种政事混乱的时期,哪怕容文御考上状元,朝廷也不会封给他一官半职。
黎安也是前几个月才听说太子守孝结束,开始对朝廷内部进行一场巨大的变革,季文渊也是在那个时候从四品职位被提拔为骠骑将军,一品大将军的位置尚空,十万大军全在季文渊手下。
老皇帝的心腹被太子以一杯毒酒逼迫交权还乡,季文渊带着新编制的侍卫队守在皇宫外,只要那些老臣和太子一言不合,就会有十柄长枪顶在他们身上。
正是因为这次变革,季文渊才能成为太子的心腹之一,只要太子对他仍然信任,他手中军权就可以继续膨胀扩大。
黎安想到季文渊,心思就飘得有些远,险些忘了面前还有容文御在等他回话。
“我同你去看看。”黎安在原地等容文御走到和他平齐的位置后,展开刚刚收进袖里的手掌,含笑地看着容文御那张反派脸上露出吃了苍蝇的表情,“我不喜欢虫子,别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先前容文御放出去的蛊虫安静地躺在黎安的掌心,容文御动了动脚腕,红绳系着的铃铛响了两声,蛊虫仍旧没动。
“我养了多久的虫子,你就这样杀了?”容文御咬着牙,恼得眼圈都红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少人血才把它养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你就是用它传播的疫病?”黎安用指尖揉了揉蛊虫的硬壳,丝毫没管少年满脸的怒气。
以往的疫病都是灾年尸体腐烂未能及时清除或是蚊虫感染才会传播,但黎安在京中诊治过几个患者,病症奇异难解,都不似普通疫病所致。他翻阅众多古籍后才发现使人染病的不是蚊虫,而是一种北蛮特有的蛊。
而在这里有本事做这些的,就只有一心报复社会的容文御一个。
“是又怎样,这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容文御气到脖子都红了一片,也懒得反驳黎安什么,恶狠狠地威协道,“你再多说一句,不用半个月,你就会和那些人落得同样的下场。”
黎安不甚在意地把蛊虫的尸体扔在地上,道:“我不说了不就是?你在前面带路,我去看看你阿爹的情况如何。”
容文御气得很,还是得按黎安的话快步走到前面,一时间就忘了要找妖怪的事。
黎安背着手跟在他后面慢慢走着,听着他脚上铃铛不断晃动的声响,正是这个村里患病之人的催命曲,垂下眸想了会,还是忍不住劝道:“现在收手倒也不晚,患病的有不少妇孺,你……”
“你要是三年前跟我说这话,还值得听一听。”容文御停下脚步,回头看黎安那张似乎想普渡众生的良善脸,道,“你想救你自己去救,我手上已有人命,不可能收手。”
想想又觉得可笑,十年已过,他想害的人已经坐上王座,万人之上。
要是动不了那人一分,就此收手,他这十年的心血又算什么?
再过不久,雨季就要来了。
雨水会湿润村里干涸的深井,井里的尸骨会覆上一层青苔,不会有人知道那是尸骨从何而来。
这就是世道。
第8章 先生×7
西戎大战告捷。
天气转暖,归途中冰雪已经开始消融,将军的高统靴每一次落地都会溅起几点水沫,但没有任何声响。军队安静地行走在山间的雪道上,几万人的呼吸声转眼就被风呼啸的声音所淹没。
季文渊走在队伍的中间,他没有上马,因为马鞍上坐着一个西戎少年。
这个少年是西戎使者前来讲和时顺带送给天子的礼物,也是西戎王的侍妾生的孩子。少年有着一头暗金色的中长发和一双紫蔷薇色眼睛,五官遗传了父亲的深邃和母亲的妩媚。兴许是很少在太阳下行走,他皮肤有些苍白,但勉强算得上细腻。作为一个供人戏弄的玩物,少年的模样已经算是上等。
少年紧紧地捏着辔头,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神情,夹在马肚子上的脚却在微微颤抖。季文渊的斗篷本来就宽大,披在他身上更显得他羸弱不堪,乍一眼看去竟比女子还更令人心怜。
张谋士喜欢的是女子,但侧眼看见西戎少年这般美貌,也禁不住晃了晃神,好半响才从少年秋水般的眼眸中回过神来。
“将军,我看西戎人送这玩意过来,肯定不安好心。”张谋士呼出几口白雾,上前走到和季文渊平齐的位置,压低声音说道,“万一圣上真的被这美人勾了魂,国家岂不危哉?”
季文渊没应他,仍旧牵着缰绳走了一段路后,才沉声道:“那照张谋士你说,要怎么做才妥当?”
张谋士琢磨了一下季文渊话中的意思,见对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才放心接着说道:“这方法倒是容易,就看将军您敢不敢做了。”
“但说无妨。”
“敌国的美人来这也就两个下场,要么死,要么沦为任人践踏的玩物。您要是真想救这个美人,就让手下找机会往他脖子上来一刀……要不您就把他送到黑市上,还能从中拿出不少的好处。”张谋士搓了搓手,暗暗地观察季文渊的神色,一有不对他就马上住口。
然而他话说完了,季文渊脸上神情还是没有半分波澜,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死人脸,看不出半点情绪
。
等了良久,张谋士才见季将军把头回了过去,往西戎少年的方向淡淡地望了一眼。少年原本一直垂着头在看脚下的路,在季文渊回头的那一刻却突然抬起头,柔柔地笑了一下。
这西戎少年本来就长得有几分媚相,笑起来便是原来有的那几分冷傲也化成了女人家的娇媚。张谋士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怕自己也被这异国美人勾去了魂魄。
季文渊却没有马上转过头,而是定定地看了西戎少年一会,连步子都忘了往前迈。
张谋士心里暗笑,季将军表面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骨子里却还是像俗人一样喜好美色。
西戎少年也没想到季文渊会停下来,柔媚的笑容一时间僵在了脸上,耳根子后羞得红了一片,动作慌张地把脸埋在了斗篷里,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季将军认真地瞅了半天,才转身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还是阿安好看,还是阿安好看……”
西戎人长得确实美貌,但在季将军心里还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更好看更贴心,这种得瑟的感觉又找不到人说,弄得他有点憋得慌。他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找阿安,再把脸贴在阿安又软又香的黑发上,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有意思的事都讲给阿安听。
光是想到回去就可以见到阿安这件事,季文渊的心情就好转了不少。
高兴完的季将军这才在意起张谋士这一番话,他虽然不能苟同张谋士提议的办法,但也不能否认这番话间也有几分道理。最近宫中流言飞起,说新皇帝不近女色,却对那些纤细美貌的少年很有好感,西戎人也是打听到了这个消息,才会送这个美貌少年过来。
季文渊对皇帝这种癖好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担心的是新皇帝的手段残暴,这西戎少年怕是活不了几日,就会被新皇帝砍了喂狗。先帝不少后宫妃子都被继位的太子扔进了先帝墓穴跟着殉葬,皇宫里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的只有宫女和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