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死你了。”我紧紧盯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鼻畔是越来越浓的香气——我的猎物也住在这栋楼上。
“臭小子,我看你想的都想不起来我是谁了吧!”老妈哼了一声。
“哪儿能啊,你要相信你的亲儿子。”我嘿嘿一笑闪身钻进了电梯,啪的一声按下关门键,就在电梯马上就要关上时,有个姑娘喊着“等一等”踢着高跟鞋飞奔而来。
我抬手把电梯按开,那姑娘气喘吁吁地进来,笑着道了声谢,我向她点点头,身子一斜靠在电梯壁上开始专心应付老妈。
“乖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和你爸都快想死你了。”电话里隐约传来和老妈在一起的几个阿姨打趣她的声音,内容连想都不用想,无非是儿子出息了在大城市过什么时候领个城里姑娘回来云云。
被她们这么一闹腾老妈也是想起来这档子事儿了,她看似随口一问:“儿啊,你初中和你玩的最好的同学孩子都快出生了,你什么时候也领个姑娘回来啊。”
我心想这说辞也真够拙劣的,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却也只能干笑两声,应付道:“妈,我才二十三呢,急啥呀。你儿子这么出色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得积极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政策再浪几年……”
“哎别呀,咱家对门的那姑娘和我熟的都快桃园结义了,你就算再怎么着也不能把我们俩凑一块啊……”
“停停停!妈你别说了!你说对象别找我认识的成吗,多尴尬啊。”
旁边的姑娘一个没忍住,噗滋一声笑了出来,我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低下头,抬手捂嘴。
我面上有点挂不住,幸好就在这时电梯停了,我大步走出去,回道:“行了妈,我干活去了,有什么事晚上回来再说,就这样,拜拜。”
强制性地结束了这场可怕的通话,我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果然中年妇女的攻击力不是我这种五好青年能扛得住的。
核对了一下送货地址,我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敲开门,等订外卖的人签完货,我活动了一下手腕,拉开平时基本没人会打开的楼梯口的门,往下走了几级。声控灯随即亮起,楼梯间的空气并不是很好,有些沉闷,小高层的楼梯向来都是鲜有人用,我四下看了一周,在确定确实没人后,闭了闭眼,化出本体。
一瞬间所有隐藏在暗中的味道都被放大了数十倍,我能闻到整栋楼里所有残余着还未消散的梦境的味道,还有驳杂混乱的妖气——这里住了不少力量低微的小妖,不同于血统纯正的妖物,它们因机缘生出神智,力量低微,一不留神就会被抹杀,只能藏头露尾地活在角落里。
蓝的发黑的雾气弥漫,边缘部分是飘渺黯淡的灰白,那是我的本体,一团由无数噩梦组成的“烟雾”。在众多精怪中,有一类生物以人类的梦境为食,它们属于“妖”之外的“魇”,被称作食梦者。很多人以为我们身上有着古神兽“貘”的血统,不过真正的貘早已是死去了千年,血统什么的根本无从考证。
我连看都没看那些因为我身上强大气息慌忙逃窜的小老鼠们,径直循着味道穿墙而去,数息之后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了猎物的家。这里属于噩梦的甜腻味道浓郁得几乎使人窒息,我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兴奋而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客厅没开灯,黄昏时分从窗子里透进来的微光隐隐勾勒出一切模糊的轮廓,包括沙发上正在休憩的年轻男人。
他薄唇紧抿,眉峰拧着,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间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麦色的肌肤,胸膛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这个一看就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英俊男人一只手的手腕搭在额上,袖子卷到肘部,公文包和西装随意仍在沙发一角。疲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气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愈加浓重。
我舔了舔嘴唇,一手轻触他的额头,进入他的梦境。
黑夜,雨。血水,头颅。男人,酒,黑色影子。
凌乱的画面以让人想吐的速度在我眼前闪过,眼睛只能堪堪捕捉到光影的变幻。糟糕。我霎时发觉情况不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便被猛地从梦境中生生弹了出来。
我只觉气血翻涌,一阵头晕眼花。再强的食梦者在进食途中被人强制性地从梦里弹出也不会好受。同我一样难受的还有我的猎物,他发出一声十分不爽的轻哼,垂下搭在额头上的手,惊醒后迷茫的漆黑眸子里还带着些许慌张。
他身上噩梦的甜美味道立刻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梦的余香以及……我皱起眉头,那一丝隐藏在其中的奇特味道在我把它辨认出来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啧了一声,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的食物!就这么白白的在我面前消失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个劲儿响着,铃声在原本寂静的客厅里有些聒噪。男人似乎是松了口气,他极为缓慢地眨着眼睛,面上的惊魂未定渐渐淡去。盯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他在手机自动挂死之前伸手接了电话。
啊啊啊啊我的晚饭!
我飘在一旁,拒绝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身上的怨气浓得都快飘鬼火了,恨不得徒手撕了那个打来电话,扰人“清”梦的人。
第2章 开饭了
“喂。”男人坐起来,一手虚扶着额头,声音沙哑疲惫。的确,能散发出如此诱人味道的噩梦着实能把人折磨的够呛。
我还沉浸在没饭吃的悲伤中。猎物身上的余香依然不散,我隐约觉得有点奇怪,如此顽固的味道早就超出了普通噩梦的范畴,怕是有些接近于“魇”了。如果真是“魇”的话——我眯起眼,看向男人的目光多了些不怀好意——那我可真是撞大运了。
由人类邪恶欲望凝聚而成的魇对我们来说是极好的补品。我并不想错过这种可能,于是便打算赖在他家,反正他到了晚上还是要睡觉,到时候就可以一探究竟了。客厅里很安静,我凑近一些,能清楚地听到手机里对方的声音。
那是个年轻女人,絮絮叨叨了一大通夹着术语的东西。我云里雾里地听着,大致明白她是要我的猎物去赶行程。男人时不时地嗯两声表示自己在听,渐渐西斜的光与影投在房间里和他身上,有一种时间于此凝固的错觉。
“涟君。”突然他开口打断了女人地喋喋不休:“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会按时去的。”
被叫做涟君的女人生生停住了话头,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随即轻声道:“那好,哥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见。”
男人嗯了一声,挂断电话随手把它扔到茶几上,在窗前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心里的怨气已经不剩多少了,开始好奇像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霸道总裁气息又满是故事感的人到底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略一收拾沙发上的衣服,进了书房。我闲的无聊,在房间里来回转悠了几圈,又出门变回人身给程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今晚不回去了。
程程是和我一起合租的汉子,今年刚大学毕业,粗犷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龟毛的心,整天像个老妈子一样管这管那,我要是夜不归宿又不给他汇报他肯定会担心到把我手机打爆。
就这么一直等到十点多,猎物收拾好行李洗了个澡上床睡觉,我藏在窗帘后面,坐在窗台上心不在焉地看月亮,就等他睡着好美餐一顿。
然而作为一个明天要早起赶飞机的人,我的猎物,他失眠了。
猎物一直闭着眼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但他身上没有一丁点睡着的味道。等待的时光最为难捱,我有些焦躁,然而急也没用,我叹了口气,认命掏出手机,关上声音把亮度调到最低,开始打游戏。
一直到十二点多,我把手机玩到烫手后实在不敢再动它了,顺手把它搁在窗台上试图降温,然后仗着天黑没人能看得见我溜进卧室,就地一坐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眯着眼神游。不知过了多久,我正迷糊着,那属于梦境的味道,又悄然散发出来。
我浑身一震,立刻清醒过来,按着额角起身。
为了避免饭吃到一半被人打断的惨剧再次发生,我无比机智而又很没公德心地把他手机关了机。
反正关机闹铃也是会响的,那时候我应该就享用完了。我想。
好了。我回头着他,舔了舔唇角,爬上床。窗外的月光混合着路边的灯光安静泼洒,不时有悠长轻微的鸣笛声远远传来。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微微拧着,但身上噩梦的味道却是越来越甜美。
那令人发疯的味道啊……
我亲爱的猎物,现在,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