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艳侧过身子,手轻轻探向大丫背后,衣衫湿了,朝沈聪道,“将大丫的汗巾子拿来,我给她垫垫。”
邱老爹在门口听着夫妻两说话,满脸欣慰,听声音,两人该是没有隔阂了,夫妻两过日子,磕磕绊绊在所难免,说开了就好,听屋里渐渐安静下来,邱老爹将剩下的对联贴上,看沈聪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小声解释邱蜜的事儿。
邱蜜想要和离,偷了夫家的银两,被人家追上门,邱蜜死不承认,估计因为这事儿才闹起来了。
“爹,二房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邱蜜那种心思不轨的,帮她也是徒劳,家家户户靠着种地吃饭,存点银子不容易,邱蜜不管有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他听邱蜜喊叫声中说是对方要休妻,庄户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如果不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谁愿意休妻后重新花钱娶?
邱老爹叹了口气,要他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邱蜜该好好过日子才是,和夫家撕破脸,坏了自己名声,回到青禾村,也是被大家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邱蜜年纪小,看不清其中利害,被休回家的女人,又没有生过孩子,清白一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回家,“邱蜜不懂事,往后会后悔的,大丫醒了?”
“又睡了。”将最后一副对联贴上,沈聪和邱老爹去灶房弄饭菜,邱艳嫁给沈聪后,每年和邱老爹在灶房忙活的都是沈聪,反而邱艳空闲下来,沈聪生火做饭,邱老爹淘米,问起沈芸诺在夫家的情况,沈聪想起裴家的情形,如实和邱老爹说,“裴征态度强势,不会叫裴家人欺负阿诺的,初二就回了,爹如果想阿诺,初二与我们一道去杏山村,那天,阿诺和裴征都会过来。”
邱老爹对沈芸诺视如己出,沈聪念着他的好,故而才有此一说,“初二,照理说艳儿该回娘家,可阿诺和裴征回来,家里该有个人,大丫洗三那日,阿诺就惦记艳儿的身体,一年到头难得有说话的机会,我和艳儿商量着,初二先回家,待阿诺回了裴家,再过来住些时日。”
入冬后,通往镇上的山路会被冰封,赌场的债务收得差不多,过年到冰雪融化这段时日沈聪时间多的是,可以在青禾村多住些时日。
邱老爹舀水,手放在水里轻轻搅动,温声道,“阿诺嫁了人,在夫家铁定不如在自己娘家自在,她回来,你留她多住些日子才是,我在家里好好的,你和艳儿别担心,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回来就是。”
邱老爹明白沈聪的苦心,这个女婿,做什么都是面面俱到,他待艳儿好比什么都强,他一个人习惯了,不觉得孤独,青禾村人多,出门,到处是喧闹声,村里的人待他态度和善,想找个聊天的人十分容易。
邱老爹煮了一锅米饭,蒸了一笼馒头,中午弄些肉和菜就好。饭好了,邱老爹舀出来搁木盆里,洗了锅,叫沈聪继续添柴,炖骨头汤……
邱艳和大丫起床时,天已经大亮了,院子里堆着积雪,沈聪拿铲子铲出两条路,一条是堂屋通向大门的,一条是灶房通向大门,大丫睁着眼,邱艳指着外边的天色轻言细语道,“大丫,过年了......”
大丫来到世上的第一个年,邱老爹给了钱袋子,鼓鼓的,里边塞满了铜板,邱艳握在手里掂了掂,好笑道,“大丫才多大,爹给这么多钱,也不怕压着大丫了。”
邱老爹心情好,手转着吃饭的碗,和平日喝酒般举起来凑到嘴边,大笑道,“大丫是我第一个外孙,自然要多给点,等大丫长大了,只会给的更多,明年这会,大丫约莫咿咿呀呀学说话了。”
“大丫才满月呢,爹想的多了些,大丫平平安安就好。”邱艳将孩子递给沈聪,说了会话开始吃饭,屋里烧着炕,沈聪左手抱孩子,右手握着筷子,姿势熟练,一看就是习惯了的,邱老爹喝了两口粥,遗憾道,“可惜天还早着,不适合喝酒,否则,真想喝几杯。”
有了孩子,饭桌上明显比往年热络,邱老爹的话题从庄稼转到了孩子身上,以往关于邱艳的事儿许多都不记得了,然而这会儿看着大丫,以及又浮现出来,邱老爹好似陷入了回忆,面色有怅然有欣慰,邱艳和沈聪静静听着,不时接一两句话,其乐融融。
吃过饭,沈聪在灶房洗碗,不时探出个身子看向堂屋,外边天冷着,寒风刺骨,他担心邱艳抱着大丫出来吹了冷风,眼神不由自主的往外边瞄。
肖氏站在门口,低头搓着手,踟躇的望着灶房里身形高大的男子,大过年的,家家户户欢天喜地,二房却闹得不可开交,邱蜜被人带走了,她这个当娘的却没有法子,肖氏甚至不明白,从小乖巧懂事的邱蜜如何就坏了心,偷夫家的银钱不说,满嘴谎言,肖氏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到头来,一个儿子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一个女儿养歪了性子,看上自己堂姐夫,结果也不会好了。
望着墙上大红的对联,肖氏忍不住鼻子发酸,年轻那会,她对邱老爹和邱艳嗤之以鼻,到头来,却要靠她们照顾,欠邱老爹的银子还有几年才还得清,小女儿出嫁,她引以为傲的两双儿女,最后留在身边的只剩下一个儿子,邱老爹生的是个闺女,女婿待他比亲生爹还孝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肖氏不得不承认,缺德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
邱老爹去柴房抱柴火,出来时看肖氏站在门口走神,张口喊了声,“二嫂,你来了,快进屋里坐,艳儿和大丫在呢。”
如今日子过得顺遂,年轻时候的恩怨纠葛,邱老爹不想了,待肖氏的态度亲和许多,看肖氏没动,邱老爹朝堂屋喊了声,“艳儿,你二伯母来了。”
“四弟,我......”肖氏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脸色微红,支支吾吾道,“我过来看看大丫,清晨邱蜜过来,估计吵着她睡觉了吧。”沈聪不喜自己,邱蜜提出过来找沈聪帮忙时,肖氏反对过,沈聪对邱艳和邱老爹好,对邱家几房却不太喜欢,维持面上的和谐不过为了顾忌邱老爹的脸面,杏山村的沈家人,沈聪丝毫没给脸面,她笃定沈聪不会搭理邱蜜。
邱蜜不死心,闹着要过来,最终呢?不照样被人粗鲁的拎了回去。
邱艳将孩子放在堂屋西边的小床上,这是邱老爹特意找木匠为大丫打造的,说没来得及送去杏山村,逢她们回来过年,白天如果有人来的话,正好可以将大丫放在小床上。
“二伯母进屋坐吧。”邱艳站在门口,朝转过身盯着的沈聪咧嘴笑了笑,“大丫在堂屋睡着呢,你别担心。”
沈聪皱了皱眉,快速洗了碗筷,叫邱老爹看着火,走向堂屋道,“床没有垫子,睡着会不会硬了?”
邱艳哭笑不得,“有襁褓包着,哪就硬了。”
夫妻两人柔声细语,眼波流转尽是情深,肖氏越发手足无措,干瘪解释道,“我,邱蜜是自己过来的,我拦不住,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邱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只觉手心一凉,沈聪洗碗,手凉得很,这会被他牵着,冷意从手心蔓延至她全身,邱艳打了个哆嗦,抬眸,如水的眸子漾着笑意,“没,二伯母别担心。”
她只听着声,不知晓是邱蜜,眼带询问的看向沈聪,后者松开她的手,小声道,“你去屋里陪大丫,我与二伯母说两句话。”
“二伯母不容易,你别......”
“我知道,你回屋吧。”沈聪揉了揉她的手掌,抬眉看向门口,慢慢走了下去。
肖氏局促不安拽着衣角,袄子是前两年的,洗得泛旧了,一门心思想还清邱老爹的银子,过年不敢太浪费,想到往日种种,肖氏心里是真的知道错了。
☆、119|16.10.10
风吹得肖氏瑟瑟发抖,她轻轻抬起眉,小心翼翼看着沈聪,舔了舔干裂的唇,轻声道,“邱蜜做的事儿我当娘的有错,你别往心里去,她被人带走了,往后该是不会回来了,艳儿和大丫还好吧?”她自认为泼辣,可要她不分青红皂白帮邱蜜遮掩,她过意不去,邱铁劝她安安生生过日子,别起幺蛾子,年纪大了,好好照顾家里,别闹得家里乌烟瘴气。
邱贵的事情后,老大媳妇对她诸多抱怨,她还等着老大一家给她养老,不敢再向以往随意撒泼,邱家几房,这两年出了许多事,她再不醒悟,二房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我不关心她的生死,艳儿生了大丫,身子还没恢复,二伯母往后别在她跟前乱嚼舌根,关起门各过各的日子,您有心思在艳儿面前搬弄是非,不如多劝劝邱蜜。”邱艳心思比旁人重,村里人素来重男轻女,大丫是个闺女,村里难免有风言风语,传到邱艳耳朵里,她估计不好受,沈聪没有忘记大丫洗三那日,肖氏和邱艳的对话,对肖氏,他心里诸多不喜,碍于邱艳的脸面,不想撕破脸。
肖氏面色一白,怔怔的点了点头,“艳儿二伯常说我说话直,易得罪人,我心里没有坏心,聪子,你别和二伯母一般计较。”她以为沈聪会和她说邱蜜的事儿,没想到是另一桩,沈聪面冷心热,起初多少人不看好这门亲事,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沈聪好与不好,大家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邱艳回屋守着大丫,看大丫闭着眼,不哭不闹,甚是乖巧,她不由得心疼,柳芽说起儿子,常说调皮,爱哭闹,可大丫着实安静了些,除了肚子饿,平日甚少能听到她的声音,邱艳不由得担心起来,抱起孩子,看沈聪进屋来,邱艳的目光落在他身后,“二伯母回去了?堂妹来所谓何事?”
“回了,大过年的,家里忙,二伯母哪有空留下。”沈聪脸色平静,抱过邱艳怀里的大丫,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来,“大丫睡得香甜,今日过年也不知。”
一年四季,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过年了,有肉吃,有新衣服穿,再穷的人家,过年的饭桌上都会多弄几个菜,大丫穿了身大红色袄子,是宁静芸做的,衣服大了,愈发衬得大丫身子瘦弱,白皙的脸不如沈聪掌心大。
“大丫是不是太过安静了,别的小孩子常常哭闹......”当了娘后,邱艳整日提心吊胆,怕大丫不舒服,孩子小不会说话,有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聪坐在桌前,皱眉看了邱艳一眼,“别的孩子不懂事,有事没事喜欢哭,大丫乖巧懂事不好吗?我娘说,阿诺小时候甚是安静,放在她床上,她不会到处爬,躺着就能玩一上午。”
回想小时候,沈聪神色愈发柔和,手捏了捏大丫脸蛋,笑道,“大丫像她姑姑,是个省事的,你别胡思乱想,得空了,多个大丫做两身衣衫,小孩子长得快,衣衫很快就不能穿了。”
邱艳知晓自己一番话是白说了,沈聪比谁都护短,大丫的屎在他看来都是香的,邱艳挨着沈聪坐下,挪了下桌上的篮子,挑了颗花生剥开放进嘴里,道,“把大丫放小床上,我去灶房弄饭,你挑水把大丫的尿布洗出来,天冷,早点洗出来晒着,别用的时候没了。”
她做月子,大丫的尿布都是沈聪洗的,以往洗衣服敷衍的沈聪,大丫的尿布却洗得干干净净,他力气大,尿布洗了几次后皆泛白了,钱婶子和她说起这事儿,她哭笑不得,私下底和沈聪说过两回,将尿布上的污秽洗干净就好,别使劲搓,搓烂了,还得问人要尿布。
“成,我把木盆放走廊上,大丫醒了我才听得到。”沈聪转身,轻轻的将大丫放下,回屋收起大丫换下来的尿布,拿了根矮凳子在屋檐下坐着,认真的搓着尿布。
邱老爹在灶房见着这一幕,朝邱艳道,“平日家里的事儿你该做的还得做,哪有大老爷们洗小孩子尿布的,你娘坐月子,你奶伺候她,什么都没让我沾手,说是不吉利,聪子洗尿布,被外边的人看到了,不知怎么说你呢,男主外女主内,洗衣服洗尿布这种事,你做才是。”
“娘做月子那会是家里有人帮忙,我和聪子两个人住,我又坐月子,洗衣服的事儿不他来谁来?你看聪子的模样是不情不愿的吗?大丫换下来的衣服尿布,他洗的比是都勤快,您就别担心了。”邱艳取了墙上的一块肉放进锅里,岔开了话。
午后,邱老爹约了人串门,本想抱着大丫出门转转,邱艳没有怀孕那会,村里闲言碎语多,这会儿孩子生下来了,邱老爹心底只觉扬眉吐气,多少有点炫耀的心思,尤其,沈聪和邱艳陪他过年,十足的孝顺。
他好几次伸出手想抱大丫,沈聪不肯撒手,抱着大丫坐在凳子上,和邱艳两人玩猜数字的游戏,邱老爹干巴巴等了会儿,最后,心不甘的出了门,邱艳笑沈聪道,“爹想抱大丫出门转转,你把大丫给爹就是,没看爹等了很久?”
沈聪不以为然,手握着花生米,放在桌上,眼神打量着邱艳拳头的大小,轻吐出个数,“六个。”
邱艳摊开拳头,她手里有三个,沈聪手里三个,正好六个,邱艳将花生米推给他,只听沈聪道,“今日天不好,风又大,大丫身子弱,吹了风容易着凉,且平日和爹走动的那些叔伯有抽大烟的习惯,烟雾缭绕,呛着大丫了不好,我不好开口反驳,你如何不和爹解释?”
邱艳神色一噎,不好说是她看沈聪护得紧,邱老爹又一脸期望等着,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得罪人,两相权衡,索性故作不知。
傍晚,邱老爹满面春风从外边回来,心情大好,邱艳和沈聪在灶房做饭,邱老爹兴致勃勃道,“柳芽爹听说大丫乖巧懂事,想瞧瞧,叫我抱去给大伙认认,我没答应,外边吹着风,大丫身子本来就弱,着凉了如何是好,看他们像是很遗憾呢。”
邱艳失笑,她看得出来,大丫的出生,不仅改变了沈聪,邱老爹也变了不少,换做以往,这种话邱老爹是肯定说不出来的,附和道,“柳芽儿子正是调皮的年纪,柳叔他们离得近,两家打交道的次数多,柳叔估计被柳芽儿子折腾得不轻。”
柳芽儿子可是邱家和柳家的宝,大家都宠着让着,孩子也是会看人脸色的,一来二去胆子大了,稍微不顺心就哭闹不止,邱艳笑道,“大丫在堂屋睡着,爹看看她醒了没,尿布湿了换下来,趁着天儿早洗出来。”
庄户人家大多会给孩子把尿,天寒地冻的,即使屋里烧着炕,沈聪说会冻着大丫,大丫一直垫着尿布,打湿了立即换干的,如此的话,不用来来回回折腾大丫,大丫睡得安稳些。
“好。”邱老爹眉开眼笑,别提多高兴了,脸上没有半点嫌弃,邱艳给沈聪使眼色,“往后一家人都要围着大丫转了。”
“大丫讨人喜欢,有什么不好?”沈聪坐在凳子上,笑逐颜开,冷厉的眉眼间,愈发显得慈祥,这番看去,和寻常的庄稼汉子没有不同,估计甚少会将他和赌场要债的人联系在一起,起初,沈聪对孩子极为排斥,这会大丫生出来,跟转了性子似的,比谁都喜欢,常说女子口是心非,男子又何尝不是?
初二一早,沈聪先回了,将大丫裹得严严实实,邱老爹一脸不舍,跟着他们走了很远,嘴里念念叨叨,提醒邱艳抱着大丫常回青禾村,邱艳耳朵快听出茧子了,连连点头,沈聪背上背着背篓,怀里抱着大丫,一身轻松,邱艳提着篮子,走在他身侧,“你累不累,不若将背篓给我背着吧。”
“没事儿,我力气大你又不是不清楚。”
邱艳想起昨晚,微微红了脸,生完孩子,她腰间长了一圈肉,松松垮垮的,身子跟着丰腴许多,她问沈聪是不是胖了,大丫睡在里侧,她趴在沈聪身上时明显感觉他在喘气,若不是胖了,他怎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