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瞧见莲儿从食盒里拿出的那个碟子,不禁愕然,玉白剔透的糯米,裹着红润的豆沙馅儿,异常漂亮,捏着咬了一口,糯米皮儿软糯,豆沙馅儿清甜,便她常在老爷跟前伺候,也未吃过这般好吃吃的点心,不觉一块吃完又拿了一块。
不大会儿的功夫,把碟子里的五块白玉卷都吃了,却仍意犹未尽,不满的道:“这柳婆子真真抠门,既做了,怎不多做些,这么几块够谁吃的,可见没把我放在眼里。”
莲儿忙道:“姑娘这可冤枉她了,想那外厨房到底不能跟大厨房相比,平常做的都是些粗食,难得有糯米豆馅儿这样的好东西,今儿这些恐都是那柳婆子私里头的存项,也是姑娘的面子,才拿了出来,可见心里着重姑娘呢,估摸也是想靠着姑娘,往后在府里多个依仗。”
月桂瞥了她一眼:“莫非你拿了她什么好处,不然,这好端端的怎替她说起了好话。”
莲儿忙跪下:“姑娘明鉴,莲儿不敢。”
月桂琢磨那柳婆子手里也没多少好处,而自己跟前如今就莲儿一个,还得指望着她呢,不好太过,刚红棉为难她的事儿,自己没替她出头,不定心里怨自己呢,这会儿再疑她,恐冷了心。
想到此,便换了个笑脸:“瞧你这丫头,我不过说了句笑话,怎就当真了,你虽是我的丫头,可在我心里,跟我自己亲妹子也差不多少,快起来,地上凉呢。”说着,伸手把莲儿扶了起来:“只要咱们姐俩的心往一处使,等我熬出头,断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奴婢明白。”莲儿心知,这是姑娘亏心,想安抚自己呢,若真拿自己当妹子,刚才怎不见替自己出头,心里虽明白,却深知月桂的性子,面儿上丝毫不露,想起柳大娘,遂开口道:“奴婢还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月桂摆摆手:“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莲儿这才道:“姑娘既要出头,倒不如拿个主意让老爷高兴,老爷一高兴,姑娘的想头,也就望得见了。”
月桂咬着牙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些我岂会不知,只竹院那贱人跟红棉这小娼,妇里外联合,竟把老爷哄的五迷三道,莫说我,便大姨娘能如何,还不是干看着。”
莲儿小声道:“奴婢可是听说兰院里新买来个会弹月琴的丫头,模样儿颇为出挑,想来若不是有别的想头,何必买这样的丫头进来。”
月桂哼了一声:“大姨娘倒真使的出来,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别说会弹月琴,便是爬上老爷的床又如何,前头兰院那贱丫头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说着,看向莲儿的表情有些疑心:“你莫非也想我跟大姨娘学?”
莲儿下意识缩了缩:“大姨娘这个法子也不过是跟着三姨娘学的,老爷的性子,姑娘又不是不知,这头一回新鲜,二一回,恐就没用了,得想个别的法儿。”
月桂见她不是想毛遂自荐,脸色才缓了缓:“那你说,还有什么法子?”
莲儿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碟子:“奴婢说句实话,姑娘别恼,便姑娘帮着谋了差事,恐您娘家的哥嫂也指望不上,若将来有个不好,怕还要连累姑娘,倒不如作罢,让那柳大娘继续管着外厨房,她有这个手艺,若给些好处,让她做些新鲜吃食,姑娘给老爷送过去,若老爷喜欢,自然会想着姑娘的好。”
月桂眼睛一亮:“倒是这个理儿,只不过,就凭这一样点心,也不能认定柳婆子就有好手艺啊,你要知道咱们大老爷最是讲究人,于吃食上更是如此,需的稳妥些才好。”略想了想:“这么着,一会儿你再去外厨房跑一趟,底细问问那柳婆子,看看她到底是真有本事还是假的。”
莲儿忙道:“何必如此麻烦,便问了也不切实,不如吩咐她再做一样点心来,咱们试试她,岂不好,只那外厨房没什么油水,柳婆子便有好手艺,恐也弄不来好东西。”
月桂:“这有什么难的,有了钱还怕没好东西,你去先拿一串钱与她,也别说是给她买材料的,只说是我给她的赏钱,再让她给我做一样点心,想她断不会推辞。”
莲儿虽觉一串钱少了些,可想到姑娘抠门的性子,这一串钱估摸也得心疼些日子呢,哪还能多,好在就做一样点心,也算过得去眼儿,便忙着去了。
柳大娘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莲儿就去而复返了,心里直打鼓,暗道,莫非刚那点心不合心意,找茬儿来了。
正想着怎么应付,莲儿却已笑眯眯的开口了:“大娘,我们姑娘说刚才的白玉卷合胃口,想劳烦大娘再做一样点心。”
见柳大娘一脸为难,莲儿把钱拿了出来:“这些钱大娘拿着,是我们姑娘给大娘的赏钱,虽不多,大娘也别推辞才好。”
柳大娘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让安然丫头做的白玉卷勾起馋虫来了,这还真是件好事儿,只要用得着自己,想来就不会再挤兑自己,更何况,还有赏钱,虽说得踅摸材料,可只要有钱,什么没有,自己那些大厨房里的老姐们儿,给了好处,弄些东西还不简单,倒是安然丫头成不成?转念一想,既能做出白玉卷,再做一样儿应不难,想到此,满口应下。
等莲儿一走便来寻安然商量,见这么会儿功夫,便把厨房收拾的妥帖干净,不禁暗暗点头,这个勤快利落劲儿,就跟前头那懒丫头两样儿,拉着她:“想来刚外头我跟莲儿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这事儿若成了,是条财路,咱们娘俩也不用虚头巴脑的,虽说在府里能混上吃穿,可手里没钱,也甭想舒坦,咱这外厨房没什么油水,若能寻条赚钱的道,往后也就不用愁了。”
说着,把那串钱拿了出来:“这么着,往后你出手艺,我寻东西,得的好处咱娘俩五五分。”不由分说分了一半钱,塞到了安然手里。
虽说安然想赎身 ,却也没瞧上这点儿钱,一个是差的太远,二一个,她之前的人缘太差,也需要打点打点,让自己目前的处境略好些。
想到此,把钱塞回到柳大娘手里:“这个钱劳烦大娘帮我置办些酒菜,等晚上忙活完了,安然想请外厨房的几位大娘一起坐坐,您瞧成不成?”
柳大娘心里暗暗点头,这倒真是个明白丫头,之前若如此,哪会受这些罪啊,笑着点点头:“这有不成的,菜就不用了,随便拾掇几个也就是了,你放心,那几个婆娘都是馋酒的鬼,只有酒便足了,这些你不用管,我自会料理,先把眼前的事儿支应过去要紧,需要什么你赶紧跟我说,我好去寻了来。”
安然笑着摇了摇头:“这倒不用了,刚那糯米粉跟豆沙馅还剩了些,再寻些芝麻,做炸麻枣正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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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卤猪脚
? 炸麻枣的做法跟白玉卷差不多,区别只是白玉卷要蒸,而炸麻枣是油炸。把水,糖放在一起煮开,入糯米粉,细精面,烫熟,扣倒在案板上,加入些许猪油,揉成纯滑面团,再搓成长条,分成若干小面团,压薄,包入豆沙馅料,成形后裹上芝麻,入油锅炸至金黄便成了。
面案上的活儿虽精细,炸麻枣对于安然这样的大厨来说,也算简单,这还是手边儿家伙什儿不顺手,灶台,火,油还罢了,这刀真有够钝。
从她第一天跟着爷爷学做菜,爷爷就告诉她,刀对于一个厨师来说相当于剑客手中的剑,尤为重要,想做一个好厨师,先要有一把趁手的刀,并不是贵就是好刀,要用心才成。
自己现代的那把刀,从选基料到成型,开刃,都是爷爷手把手带着自己完成的,当把刀握在手里的时候,感觉就像自己新生的孩子,而随着使用熟悉,会变成相伴一生的伙伴,朋友。这种亲近的感觉,不可宣之于口,只能用心去体会。
自己忽然跑到了这里,变成了这里的安然,自己的刀就不用想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寻一把趁手的,至于这把刀,一会儿寻块磨刀石磨一下,勉强凑合着用吧,好在这里是外厨房,做的都是下人吃的大锅饭,也不会讲究刀工。
安然刚炸好麻枣,柳大娘就极有眼色的递了个盘子过来:“安然丫头,你瞧这个盘子成不?”
是一个极素净的碟子,并无花俏的缠枝纹路,或者福禄寿等常见的团花字样,只是瓷本身的淡青色,虽做工有些粗燥,也算素雅,遂点点头:“柳大娘这个碟子选的好,正趁这道点心。”
柳大娘顿时欢喜的眉飞色舞:“安然丫头,不是大娘跟你吹牛,如今是不得闲功夫了,大娘在家做姑娘那会儿,我们家几个姊妹里,数着我最会配色,举凡打个络子,绣个花,什么样儿的底儿配什么样儿的绣线,她们都照着我得样儿学呢。”
安然抿着嘴笑了笑:“怪不得大娘会挑碟子,当真有见识。”
柳大娘顿觉脸上十二分有光彩,这两样点心做下来,柳大娘是打心眼里头服了安然,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死了一回,却长了做菜的本事,可柳大娘也瞧得出,这丫头做菜的手艺那=绝对不一般,虽说是两样点心,可那手法,气场,就是一位真真儿的大厨也不过如此了,能得这么位有本事的大厨夸一句,怎能不高兴。
笑着就要把炸好的麻枣往碟子里装,安然忙伸手拦住她:“且慢,大娘可有白宣纸?”
柳大娘摇摇头:“咱们这也不是书房,哪来的白宣纸,而且,那东西贵着呢,寻常人家都使不起,咱们这儿倒是有糊窗户的,开春的时候留了些,不知成不成。”
安然点点头,聊胜于无,总好过没有吧。
柳大娘忙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一摞窗户纸进来,安然笑道:“用不了这么多。”挑了中间一张,还算平整细白的,比着碟子裁了个圆,折起来,寻了剪子来,咔嚓咔嚓剪了几下,打开,便是一个镂空的花样儿。
柳大娘不禁笑道:“这窗花倒是剪的巧,只不过用白纸剪花,可不大吉利,倒是做什么用啊?”
安然把剪好的纸垫在碟子里,方把炸好的麻枣马码放在上面:“这麻枣是入油炸的点心,即便沥了油,难免也会残留着一些,垫上这个,能吸去渗出的油,瞧着利落,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太过油腻。”
柳大娘直咂舌:“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啊,倒是让我老婆子长了见识。”说着,瞥见安然脸色不好忙道:“这几日天不亮你就起来干活,今儿又忙活了大半天,瞧熬得,眼下都见了黑青,快回屋睡一觉去吧,你交代大娘的事儿,也放心,大娘一准给你办好,等你睡醒了,咱们把这院的前后门一关,好生的乐它个半宿。”
安然也真是累了,从醒过来到现在,一个多月里,天天起五更睡半夜的干活儿,谁受得了啊,更何况,这丫头之前在兰院养尊处优,虽说养的细皮嫩肉,却着实不健壮,力气也小,不是自己这一个月勤加锻炼,估摸风吹吹都能倒了,以后自己还得坚持锻炼,不然,恐怕连边锅都翻不了。
不过,睡觉还在其次,她得洗个澡,搁现代,她绝不会相信,自己会一个月不洗澡,虽说每天还会打水擦身子,到底不是洗澡能比的,她觉得自己快脏死了。
想到此,开口道:“大娘,我能不能洗个澡?”
柳大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提这个,且想起这一个月里,这丫头天天提水劈柴的干力气活,汗都不知出了几茬儿,可转过天儿来,仍然清清爽爽的,可见是个爱干净的,便道:“洗澡倒有些不容易,这么着,一会儿我让刘喜儿给你提两桶热水过去,你掂量着使吧。”
安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她一个最底层的粗使丫头,能吃饱穿暖就得念佛了,洗澡绝对是件最奢侈的事儿,有两桶热水,已经是运气了,记得她那破屋子里有个大木盆来着,兑上一盆水,勉强能当浴桶使唤,目前来说,也只能如此,忙谢了柳大娘,回屋去了。
进了屋四下看看,不禁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前身得罪了大姨娘,发落下来,自然什么都没了,她醒过来的时候,包袱里一穷二白,就剩下两身旧衣裳,其余什么都没了,便有好东西,想必也早被大姨娘搜罗空了,如今真正一个家徒四壁,炕上连被子都没有,就一床破褥子,亏了如今是春天,不算冷,要是赶上冬底下,即便不上吊,也冻死了。
虽如此,也得收拾收拾,至少要干净清爽,之前是不得闲,如今有了空,再让她住在这样脏乱的屋子里,着实不愿意,想着就干。
她应该庆幸外厨房除了自己,再没有年轻丫头了,剩下的都是嫁了人的仆妇,有家,有孩子,自然不住在府里,这个给外厨房下人住的小院,就空了下来。
久无人住,也就没人收拾,连院子里的荒草都长的老高,这里又偏,轻易也没人想的起来,倒让倒霉的自己捡了大便宜。
安然打了桶水,把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院子里的荒草也都拔了,扫到一边儿,在院角找了个破铁锹,捋着墙边儿挖了个坑,把拔下来的荒草填到里头,埋上土,过些日子就是一坑最好的肥料。
安然刚就打算好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赎身出去,这院子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种些容易成活的蔬菜,添点儿生气之余还能吃,多好。
正想着,忽听院外刘喜儿的声音:“安姐姐,柳大娘让我给姐姐提水来了。”
刘喜儿是外厨房的杂役,今年才十三,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子倒是不少,最是个会看眼色的,之前对自己可没这般客气,如今倒是转的快。
安然打开院门,见刘喜拿扁担挑着两桶热水,本说让他放在院门口,自己提进去,不想这小子却不依,笑嘻嘻的道:“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往后有个搬搬抬抬的活儿,姐姐只管唤我便是,能帮着姐姐干活,是我的造化呢。”
安然心知这小子是见柳大娘对自己的态度变了,才见风使舵,跟着上好儿,虽现实,却也是生存之道,自己若推辞反而不好,便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