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考卷发下来时,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学堂的人好面子,基本考完之后都不会进行讨论。是以,昨日徐冉交完卷见周围人淡定镇静的模样,以为大家考得都很好。
没想到——
宋夫子在台案上挥着戒尺,恨铁不成钢地喊:“歇了一个冬假,瞧瞧你们都成什么样了!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简直太让老夫失望了!”
底下不知是谁嘟囔一句,“都是高学的算术,会做才有鬼咧。”
宋夫子耳力好,一听就知道这声音是谁的。啪地一声重重拍戒尺,“李信,你给我滚出来!站堂外去!”
徐冉本来还想赞一句勇士,想起昨天的事,看向李信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昨天的事,他会不会进行报复啊……
李信站起来,嘴上下意识就是一句:“信不信我爹……”
没说完,宋夫子又是一声怒吼:“滚出去!”
周朝的夫子,肩负着教育全国人民的重任,虽没有半点官职,却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特权。这一点,也是为了避免朝廷重臣以权谋私。
正是由于这样的特权,学堂的夫子,因此变成了很拽很霸气的存在。
整个学堂瞬间安静。
训完话,宋夫子开始讲解。而在讲解之前,宋夫子特意点了两个人进行表扬。
一个是韩通,八道题他做对了七道,妥妥的又是第一。
而另一个呢,就连徐冉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是她。
宋夫子点名拿了徐冉的试卷和韩通的试卷,“这两份卷子加一起呢,正好是本次考试的全部正确答案。韩通对七道,徐冉对一道。值得一提的是,徐冉虽然只对了一题,解法却很详尽,写出了所有的答案。徐冉,你站起来和大家说说,这道题用什么方法解的?”
她本来就坐在案台边,站起来正好望见全堂同学仰着头看她。
徐冉咻地一下就紧张了。尽量详细地将自己理解的解法,比划出来,担心大家听不懂,还刻意放慢了语速。
事实是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刚讲到一半,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有种恍然大悟的神情。
宋夫子再次对她进行肯定:“条理清楚,简单易懂,很好。”紧接着他又掉头冲全堂道:“这个题目,只是高学第一年的基础算术,以后很有可能在高学入学考试中遇到,你们虽然只是幼学学子,但要想考入高学,就必须学在前头,要勤学好学!”
紧接着宋夫子开始唾沫横飞地讲解其他题。
徐冉默默地坐了回去,心情却很兴奋。
晚上回府时,一大家子在暖阁吃饭。徐冉兴致冲冲地将今天宋夫子表扬她的事说了出来。
徐丰值班轮休,正好也在。当即第一个竖起大拇指夸:“二妹真棒!”
徐冉喜滋滋的,她家大哥长得俊,夸人的时候一口白牙笑容灿烂,虽不说天人之姿,貌比潘安肯定是有的。摸摸头,不太好意思:“是娇娇教我的。”
徐娇笑嘻嘻地:“那也是你先问的我才会教的。再说了,我可是府里最聪明的人,这种题目对我而言,简直小菜一碟。”
对面徐佳往这边看了眼。
徐娇立马道:“当然了,大姐比我更聪明。”
徐佳抛了个笑容,表示满意。
一直沉默的徐老爷咳了咳,徐冉看过去,见徐老爷板着脸,不知怎地,一颗心提了起来,生怕徐老爷训话。
果不其然,徐老爷开口就泼了徐冉一头冷水:“八题,只做了一题,且还是妹妹所教,你倒真好意思说。”
徐冉不说话了。
紧接着徐老爷又道:“但是,宋夫子能让你为全堂学子讲解,说明你对此题解法掌握得很透彻,确实值得表扬。其二,学而不知者,当不倦问学,当日你虽然没有做出你娘出的题,但你懂得事后去问,去寻找解题方法,这是一种好学精神,为父甚慰。”
说完徐老爷往徐冉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徐冉吃着红烧肉,一顿饭解决得开开心心。
晚上回了屋,萧氏来屋里交待了几句,递了个红缎口虎皮荷包,说是白天去大观庙里求的。
“是无忧方丈亲自加持过的,今年统共就给了五个,四个给了襄王府的世子郡主,剩这一个,被我求了回来。无忧方丈的学思符,最是灵验了,当初你大姐考高学,也是戴了这学思符。冉冉,你再辛苦些,熬过这两年,等上了高学,就好了。”
徐冉想起当年她高考的时候,她妈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去山上烧香拜佛,保佑她能够考入名牌大学。可惜当时她早恋,与心仪大学擦肩而过,只上了个普通的本科。
现在想想,真是浪费了她妈当年烧的那些香。
徐冉拿了荷包随身系着,抬头对萧氏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考入高学的。”
正是斗志昂扬时,萧氏打断她,“不只是高学,得是明晖堂才行。”
徐冉一愣,明晖堂就明晖堂吧。
伸手就能碰到的那不叫目标,跳起来努力够到的,才能称之为目标。?
☆、第 5 章
? 为了表达自己好学的决心,徐冉开始每晚都让红玉翡翠给她念催眠文。
什么样的催眠文呢,当然是最简单最朗朗上口的《声韵启蒙》。
至于为什么要念这个呢,红玉和翡翠也表示很好奇。三岁小孩才学的东西,小娘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对此,徐冉表示,只有这个她才听得懂呀!古人三岁识字学韵,作诗作赋信手拈来,她要想赶上别人,肯定得从基础补起。
一边学习一边睡觉,简直不能更赞了。而且传出去多好听,徐二娘子连睡觉都在背书,多么值得敬仰的精神!
红玉翡翠的声音语调恰到好处,她们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背起书来就跟唱歌似的。“会服侍人”这四个字,包括的可不仅仅是端茶递水打下手,更重要的,是能够为主人解闷。怎么才能达到解闷的最高境界呢,就是琴棋书画一应俱会,不说大师级水准,但至少是要会一点的。
徐冉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能是由于睡觉前的放松状态,她这几天听下来,倒也能背出一大段了,而且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红玉翡翠见着自家小娘子闲来无事时就哼上几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跟刚说话学字的儿童一般,虽然幼稚,心中却放下了块大石头。
前阵子小娘子病怏怏地整天躲屋里不见人,偶尔见到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脸上也写满了惊恐二字。
弄得她们差点要向老爷夫人禀告“小娘子是不是撞鬼了”。
整个小院的人都随着徐冉心情的变好而随之放晴。
翡翠和宁福在学堂外等候时,谈起徐冉最近醒过神的状态,翡翠道:“小娘子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虽然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我近身伺候着,总归能感受到的。”
宁福虽是小院的人,却是不入院内伺候的,专管徐冉出行事宜。笑问:“哪不一样了,我瞧着没啥变化啊,每天按时上学下学,回了府就闷屋里,和从前一样。”
翡翠道:“反正就是不一样,比以前开朗了不少,偶尔还会同屋里丫鬟说笑。上次红玉通过四级侍考,二娘子送了块白玉给她,说是庆贺,请了院里丫鬟坐一席,有酒有肉的,红玉别提多高兴了。这要放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宁福一听,惊讶道:“还有这事?”
翡翠笑道:“我骗你作甚,你等着吧,要是咱俩也能通过四级侍考,指不定也能得二娘子的庆贺礼呢。”
宁福笑,“你还要考四级?你又不是红玉,非家子考个三级就够了,难不成你真想一辈子伺候人么?”
翡翠是诸学结业后到徐家做丫鬟的,并不是同红玉一样的家生子。家生子是什么呢,就是从小卖身,幼学以及诸学侍科都是由主人家提供上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除了不断地考取高级侍考,别无它路。要么做个粗使丫鬟要么做个高等丫鬟,横竖都是做丫鬟的命。
非家子就不一样了,一般都是诸学结业十三岁左右入府伺候,签的也不是卖身契,而是有年限的契约。能入高门的非家子,几乎都是诸学中名列前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