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世界……初始世界?!好像烧红的铁块被扔进了冰水中,他忽然清醒了过来。
初始世界,那不就意味着……
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眼睛流了出来,在一片静谧中,宁远宸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窒息一般的抽泣。
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煎熬至此,现在,终于……终于可以回家了……
毫无征兆的,嘈杂的声音忽地涌进大脑。宁远宸能辨别出嗡嗡的人声中,小提琴、钢琴、萨克斯、架子鼓还有贝斯共同演奏出的一曲欢快调皮的爵士乐,然而他现在没有办法欣赏优美的音乐,一阵耳鸣声伴随着尖锐的头痛在脑内炸响。
好在眼前的灯光并不明亮,宁远宸费劲的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站在一个墙角处,眼前是缀着流苏的金色帷帐,和贴着玫瑰花壁纸的墙壁一起围出一片昏暗的小小空间。
飘荡的灵魂骤然回归肉体,一时间难以适应重力,只觉得浑身发软,只想向下坐。
然而宁远宸还是好好的站着,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后背正靠着墙,更因为他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
这是……这是被人轻薄了?!宁远宸心中大怒,气得浑身直哆嗦。
在上个世界,他是身份卑贱的太监,因为长相清秀俊美,幼时没少被人欺负。可自他当上总领太监和东厂的掌印太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过了。
过去凡是羞辱轻薄过他的人,都被他挖了眼睛砍了双手,扔进了东厂刑房,即使他最后受人诬陷而死,也是死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除了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小皇帝,谁还这样动过他。
宁远宸羞愤难当,伸手扣住男人的脖子。
若是上一世,他早就把男人的脖子折断了,然而现在,他的身体虚弱的甚至无法用力收拢手指,下一秒就被男人迅速地扣住了手腕。
“放开我!”宁远宸恼羞成怒,奋力挣扎了起来,“滚!”
“别怕!”男人见他挣扎得厉害,只能再次伸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手捂住他的嘴,柔声安抚道,“安歌,你别怕……”
宁远宸浑身一僵,眼睛睁得滚圆。这男人的声音,还有这熟悉的称呼……他是……
“啊!!”男人低声叫了出来,不得不松开宁远宸,但他来不及查看自己被咬得深可见骨的手指,慌张地拦住宁远宸,“对不起,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别怕我,我就是……我以后不会强迫你了,你别怕我!”
宁远宸啪啪两巴掌扇在男人的脸上,男人见他反应激烈,只能后退半步,却依然将他禁锢在墙角里。
宁远宸闭了闭眼,抖着手整了整衣服和头发,这才抬起头,语气冰冷,缓缓问道:“你为何唤我安歌?”
眼前这人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他是个大男孩。他身材瘦高,长得十分漂亮,圆眼俏鼻,嘴唇丰满红润,年龄大概二十左右,五官尚未完全长开,看起来天真可爱,甚至还带着点稚气,是那种很容易引起女人母性的大男孩的长相。
他穿了一套黑色的长款掐腰西装礼服,剪裁合身,布料昂贵,白色衬衫的领口处扎了一个复杂华丽的蝴蝶领结,胸前斜挂着一条蓝色绶带,用宝石胸针扣在衣服上,彰显出他皇室成员的身份。
然而宁远宸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东西上,他盯着男人的脸,只觉得压抑不住的仇恨像一把尖刀,在体内翻搅。
这男人的脸和声音一样,对于宁远宸来说,都熟悉得如同刻在了灵魂上。毕竟那是他上辈子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爱了二十年的男人,他曾经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然而如此深情,最后获得的回报却是被下毒废了武功,绑在椅子上,被一张又一张润湿了的桑皮纸活活闷死。
第2章
耳边再一次响起上辈子男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宁远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谋害皇后,毒杀皇嗣,罪不容诛,理应千刀万剐,灭十族,凌迟处死,但朕看在他伺候了朕多年的份上,赏他个全尸,就……就处以‘贴加官’吧。动作麻利点儿,别让他吃太多苦。”
听到宁远宸的问话,男人先是表情一愣,随即露出狂喜的表情,刚想靠近,却被宁远宸仇恨而愤怒的目光钉在了原地,呆了两秒,试探着说:“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的称呼应该特别一点……”
宁远宸名字里这个“宸”字,因为可作为皇位的指代而犯了忌讳,所以在系统五个世界中的三个古代世界里,系统都把这个字略去,称他为“宁远”。
上一世,年仅六岁,还是冷宫小皇子的皇帝,觉得宁远这个名字太普通,过于浅显,于是拉过一本楚辞,随意指了一句……
“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宁远宸低声道,愈发的感到浑身发凉,“安歌,意为声出自然。以屈原之楚辞为奴婢取名,陛下真是好文采,好雅兴呢。”
宁远宸的初始世界,是比系统里的现代世界更发达的星际世界,这里,人类的文明已经扩张到了数不清的星系和星球上,然而发源地古地球的文化几近消亡,屈原这位古人,就连研究古地球文化的学者都不一定能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提他的作品。
“安歌,果然是你!”男人露出又喜又悲的表情,当即红了眼圈,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抱住宁远宸,“果然,你也……”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宁远宸用尽浑身的力气,一巴掌甩在男人的脸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扶着墙,攥紧疼得发麻的右手,怨恨地盯着男人被扇得偏到了一边的脸,目眦尽裂。
“皇上,真是没想到,奴婢就是死了,也逃不脱您的手掌心啊。”他气若游丝,语速缓慢,然而言语中的怨毒不减半分,“怎么,上辈子弄死奴婢一次还嫌不够解气,这辈子,还要在弄死一回?这次是什么?让奴婢猜猜,是不是凌迟处死?毕竟损害龙体,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这可是灭十族的大罪呢。”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令人背后生寒的阴柔,像个死在闺阁的女鬼,柔情蜜意的背后是食人肉喝人血的残暴。
这是他上辈子当了三十年太监的后遗症,身体的残缺加上畸形而残酷的生活环境,不管是谁,被压迫个几年,都会变成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在深宫里经过拼杀才搏出位的太监,总有点吓人的不正常。
然而男人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知道,宁远宸既能阴柔得像冤魂的阴气,吓得人噩梦连连,也能温柔得如同能包容一切的父亲、母亲、兄长、姐姐、挚友和爱人,如果没有宁远宸,年幼的他恐怕无法在宫中活下去:“安歌,你误会我了……”
“啪!”宁远宸反手又是一巴掌,“安歌”这个爱称,曾经是他和皇帝之间扶持多年,浓情蜜意的象征,如今再听到,却像是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屈辱得让人无法忍受。
“顾昭庭,再敢这样叫我,我就撕了你的嘴!”他咬牙切齿道,在男人再一次试图碰触他的时候,又毫不留情的扇了他一个耳光,“滚远一点,看见你我就恶心!”
说完,他掀开眼前的帷帐冲了出去。
巨大的水晶吊灯发出的明亮灯光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周围穿着漂亮礼服的男男女女,因为他仓促的闯入,都把目光投向他的方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悠扬的音乐不紧不慢地继续演奏着,一个穿着侍者服侍的人形智能机器人端着酒盘朝他靠近:“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眼前这一切如同晕开了的斑斓五彩,在宁远宸的眼前旋转了起来。他感到更加的眩晕,心悸难当,流速过快的血液撞击着他的太阳穴,让他头痛欲裂,四肢酸软,几乎无法撑住身体,随即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这是在哪儿?他捂着头努力的回想着。我在做什么?
因为系统的缘故,他在初始世界的记忆并没有因为经历五个世界而有所损失,在他进入系统的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宁远宸来说,那种鲜明的清晰感,就如同昨天刚刚发生过一样。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跟着养父桑切斯公爵,来到中央星参加一年一度的社交季,而自己是在一场宴会上,忽然得到了系统,进入了系统世界,开始完成任务。
然而刚刚发生的一切他却毫无头绪,因为这个宴会大厅,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得到系统时,自己所在的宴会大厅,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遇到了同样来到初始世界的顾昭庭,又是什么时候和他有了联系,甚至会跟着他跑到大厅的角落里调情……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大脑犹如针扎般疼痛。
“安……远宸,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顾昭庭紧跟在他身后,及时的伸手扶住他的身体,急切的问道,“快点拿医疗器!”他对着周围围观的人喊道。
因为记忆混乱而头疼欲裂、情绪近乎崩溃的宁远宸,简直难以容忍顾昭庭的碰触,再一次毫不留情将手挥向他的脸,怒喝道:“滚开!别碰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顾昭庭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可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温柔的哄劝道:“先让医疗器给你诊断一下,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都由你,好不好?”